天魂传(双性,产乳,生子)276
“有你照顾他,我就真的无牵无挂了。”
他把最重要的人托付给自己,这份信任,让水心沙深感欣慰的同时又更觉可悲,这无情的男孩,明知她对他一往情深,却彻底地利用这份爱,提出无理的要求,把她推到另一个男人身边,可怜自己,竟连拒绝的余地都没有。
她会答应的。爱至深,他的任何请求,她都不忍违逆。这个结果她很清楚,而他更一早料到。
紫色的眼眸大大瞪著他,里面蓄满委屈的泪水。晶莹的泪珠就如她的情,他的义,在这面临分离的时刻,为了各自所爱的人,满满地动荡著,无可盛载地溢流出来。
“你怎麽可以这样狠心?你可有想过我的感受?”
“抱歉,沙沙,我辜负了你。”冥夜衡量再三,最後靠近她耳边,说出了曜星的秘密。他承认自己是个不折不扣的卑鄙小人,从她获知真相的这一刻起,她就不可抗拒地,被卷入三界纷争的漩涡里,再也无法做一个无辜的旁观者了。
“沙沙,我让你到暗帝身边,并不单单为了他,这样做,是我更希望宝宝能有一个完整的家。你知道吗?对一个小孩子来说,最幸福的事,莫过於当他呼唤爸爸妈妈的时候,有人能温柔地回应他……”
阴谋!这绝对是一场阴谋!
四亲王气得捶心顿足──那小滑头随口编造的谎言,自己居然会相信?还让六军齐集城下,准备前往芈国边境抗击魔界入侵?他当时只是想,冥夜城府虽深,行事倒很有分寸,不至於拿战祸这等大事来开玩笑。但眼下的情况能用“巧合”来解释麽?顺天城有不明异动,同一时间,刹纭罗城的通信系统无故崩溃,难道不是那小滑头使的调虎离山计,让天宫把大量军力调离,以助他自己潜逃?
“传令下去,先锋部队的三百艘天舰,马上开往顺天城,戒备待命。”
在司令部下达敕令以後,四亲王一心回城求证。
冥夜,你最好给我老实在刹纭罗城待著,不然有你好看!
他十万火急冲出帝允殿,迎面撞上太子深天望。
“呵,四亲王大人急著去哪里?赶回刹纭罗城确认犯人还在不在?大人不必在我面前演戏了,演得再好,也只有父王会相信。”太子挡在四亲王前头,抱著手臂,笑得一脸讥讽:“您那天把他从天牢里救出去,不就是为了放他逃走吗?有大人相助,他的逃亡计划必定进行得很顺利吧。”
四亲王没功夫跟小辈抬杠,越过他继续走,谁知对方不肯罢休,一步上前又堵著他的去路,双眼迸出狠光:“你们不会得逞!我这就去向父王请缨,担任这次作战的总指挥。有我在的一天,冥夜插翼难飞!你要是见了他,警告他最好别让我逮到。哼,落在我手上,不用等明天公审,我当场就剥了他的皮,祭在我弟弟的灵前!”
四亲王欠欠身:“如果他敢逃,我保证,不必太子殿下动手,我会亲自剥了他的皮。”
回到刹纭罗城,四亲王把房间里里外外翻了个遍。
“人呢?人到哪里去了?”排山倒海而至的失望和挫败,把他心中最後一点恻隐也磨光了。恶狠狠地捉起御医师长公主的手臂:“冥夜逃了多久?说!他回顺天城是不是?别以为替他隐瞒是在帮他,你是害了他,懂吗?”
水心沙恍惚地摇摇头:“我不知道,他什麽都没告诉我,只是说……他要走了……”心中仿佛针刺一样痛,女孩低头轻声哭泣:“我再也见不到他了……”
在她口中套不出有用情报,四亲王急得一时也没了主意,抬头在房间里扫视,竟发现角落里站著一人──面容冷冷的红发帅哥,烈殒。
放下水心沙,走了过去。曾为主仆,对方的气息虽然隐蔽,他还是认得出来。
跟人形化的兵器交谈,那感觉非常怪异,四亲王轻蹙眉峰:“是冥夜吩咐你留在这里?”
烈殒大咧咧一笑:“非也!那臭屁小孩让我先到芈国边境守著,是我自己留下来等你的。”
“等我?”四亲王冷哼:“冥夜畏罪潜逃,我唯有发兵搜捕他。你在这里,是帮他拖延时间吗?我的脾气你很清楚,别以为凭你就可以……”
“等等等等!”烈殒赶忙打断,“殷祈,我想你误会了。那臭屁小鬼胆子大得很,从来就不会写‘逃’这个字。你能不能稍微多信任他一点?”
“你留下就是为了说这些废话?”
“慢著,”烈殒拦下他正要离去的步伐:“这场仗,请你一定要帮帮忙。跟黯星对决,不是闹著玩的。天宫要是不派兵援助,单靠他一个很难全身以退。你不信他,但你总该相信我吧,好歹这麽多年的交情……”
“烈殒,别忘了,你只是一把兵器!”气在头上,四亲王也顾不得这话说出来有多伤人。“要是希望天宫出兵相助,叫冥夜自己来跟我说。顺天城那边有什麽动向,他也必须一五一十给我交待清楚。别一边向天宫讨救兵,一边又在背地里玩弄些上不了台面的小诡计。”
碰了一鼻子灰的烈殒,对著前任主人的背影,丧气地耸耸肩。
天魂传(双性,产乳,生子)277
皎皎明月悬於夜空之上,洁白而苍凉,像命运的时锺,在默默倒数──
宿命的终章,由一下惊雷似地爆破声拉开了序幕。
非常可怕的震荡,地壳传来的余波,连天宫都能感觉到。
派往顺天城的先锋部队通过卫星,拍下了实时的境况,送回天宫的司令部。
画面中,高耸入云的白色宫殿宛如少女般静静伫立。在她旁边,一簇冲天的火柱从地底射出,咆哮著像一头凶残的火龙,撕开母亲的肚子,带著焚天灭地的雷霆震怒,降临世上。静谧的深夜,被这道通天火柱映照得仿佛日出一般,大半个天宫人间都亮如白昼。
无尽地宫的主炮发射持续三十秒,把顶上的四十二层防护装甲直接打穿。当一艘巨大的空中要塞从地底升起的时候,远看活像一颗披散著银发的头颅,目睹它的人们都以为那是从地狱爬出来的恶魔。
“妈的!什麽鬼东西?把它打下来!”身为作战总指挥的太子深天望下达了攻击命令。
先锋队三百艘天舰同时开炮,划破夜空的炮光如飞梭的流星雨,呼啸落向那颗“恶魔的头颅”。裹在头颅上的“发”,功能好比保护幼生的胎膜,“胎儿”诞生後,自然不再需要。在炮火猛烈密集的攻击下,一缕缕掉落,剥开了外皮,渐渐露出了战舰的真面目。
收起主炮後,无尽地宫的整艘舰身呈现梭形,外层用了特殊材料,平滑如镜,连一丝一毫的接合痕迹都找不到。它只露了一下面,转瞬之间,又从众人面前隐没了影踪。其实并非真的消失,毕竟要移动这麽大一艘战舰,哪怕是出力再强大的引擎,也不是瞬间可达的事。只是外层材料能极快地融合周围环境,达到“隐形”的效果。再利用绝对屏蔽的作用,就算当今世上最先进的监测仪器,也无法追踪钜子引擎的运转。
很显然,无尽地宫并不打算跟天宫交火,在先锋部队三百艘天舰的围剿下,它犹如鬼魅一样,悄无声息地离开了。
当下属呈上确认报告,先锋部队已失去敌舰行踪时,太子望发狠地把几页报告撕成满地碎片:“该死!竟给他逃了!”他践踏著地上的碎纸片,把那当做他恨之入骨的小魔王的尸体。
谁也不能否认,无尽地宫的出现是一个神话。魔族进驻顺天城才短短三年,而且由天界严密监视,在这麽艰难的日子里,居然还能造出这艘“恶魔的头颅”。但又有多少人知道,缔造这个神话的少年,并不在这艘无敌战舰上。驾驶舱的首座,一直是空的,它还在等待著主人,然而它的主人,却永不回来了。
“冥冥!我看到冥冥!他在顺天城里。”魔君恒夜敲打著寝室的玻璃窗,一边发狂似地对身後的侍从宫女大喊:“他还没上来!快,快吩咐驾驶舱,让无尽地宫掉头回去接他!”
魔妃浅语奈和一众下人都慌了神,不知他所言是真是假,忙遣了人去知会驾驶舱的畏辰大人,让他定夺。浅语奈和几个宫女一同上前,硬把恒夜扶到床上,安抚了一顿。他的健康一落千丈,只宜静养。但从无尽地宫启航开始,他就一直注视著窗外的顺天城,像在期盼著什麽。刚才还突然惊乍起来,一股脑说见到了冥夜殿下。情绪这麽激动,对他身体的伤害极大。
畏辰大人过来之前,他还指著窗外,嘴里喃喃不清地叫:“冥冥……是冥冥……”
过了没多久,畏辰从驾驶舱赶来,刚进门,恒夜一见是他,马上一箭步冲到他跟前:“让天舰回航,冥冥还在顺天城里,快回去接他……”
畏辰不慌不忙,打个眼色让其他人都退下。他把恒夜拉到床上安置好,蹲下来拍拍他的手:“你别急,身体要紧。小殿下那边,我已有了救人的计划。他现在被关在天宫的大牢里,守卫森严,要救出来不容易。到了明天公开审判的刑堂上,才是最好时机。我会带几个心腹部下,潜入天宫救人。你别担心,很快就能跟他见面了……”
“我刚刚……真的看到他。”恒夜仍坚持自己刚才没看错。
在寝宫外的草地上,那孩子,孤零零站在那里,抬头目送无尽地宫与族人的离去,脸上祝福的微笑里藏著被遗弃的落寞。整座孤城,只留下他一个人,冥冥会害怕吗?
──哥哥,我们来玩捉迷藏吧。你来找我,一定要找到我……
“你是太想念他,才会产生幻觉。来,把这碗药喝了,平复一下情绪。”畏辰把药碗端到恒夜唇边,喂他服下。
“可是,我真的……”
“你想想,如果小殿下已顺利逃回顺天城,怎会不跟我们联系?他懂得使用瞬间移动,无尽地宫也不会拒绝他的天魂气息。如果他要回来,也是件很容易的事。”畏辰的语气放得很轻柔,他让恒夜躺下,给他掖好被子。“也许……刚才是你看错了。”
药力发生了作用,恒夜渐渐放松,闭上了眼睛:“也许是吧……”那麽黑又那麽远,他怎麽看的确切?他应该好好睡一觉,明天醒来,说不定冥冥就回来了。他这麽想著,然而却天不从人愿,这一觉睡得恁地不踏实,翻来覆去,噩梦连连,梦里头所见的,都是弟弟浑身是血的模样。
底下被轰开一个缺口,顺天城的地基已不稳。只要地面一塌,海水很快会涌入,填补这个空缺。顺天城也会因为经受不住冲击,而整座沈入海底。
地表正在逐寸崩塌,冥夜躺在城顶寝宫的床上,似乎已听到了海水翻涌的声音。
“嗯,还是自己家里的床舒服。”他在大床上滚了两圈,怀里的宠物(?)小乌龙,被他压得嗷嗷叫。“小乌,你也喜欢这里是不是?”胖嘟嘟的小乌龙,眼泪汪汪地瞅著小主人,猛点头。
“就是就是,我也觉得这里的确是个好地方。”他神秘兮兮地对乌龙说:“小乌,你知道吗?其实大家都没走,都留在这里了。你仔细听听……他们都还在……”
快乐的笑声萦绕於耳。他看去大厅中央的沙发,千帆最喜欢坐在那里看书了,有时候看著看著,会偷瞄一眼脚下的小宝宝。活力十足的笨笨总爱满地乱爬,风花雪月四个小宫女追在笨笨後面跑,生怕他不小心碰伤哪里。小天小地在小厨房里忙著张罗晚餐的食料,还一边抱怨西红柿买得太多,都放坏了。
“老吃西红柿怎麽行?虽然我很喜欢,但千帆要吸收其他的营养。嘿,让我去看看今天晚上做些什麽好?”乌龙担忧地看著小主人爬下床,跑到书架前。“小乌,你也过来给我一点意见嘛。”
书架上,全是各式各样的烹饪教材。冥夜在书架前踱步,手指轻轻滑过一列列的书背。曾几何时,他很用心地学著烧菜,因为立志把家人都养得肥肥胖胖的。
抽出一本随便翻开其中一页,嗯,这道菜他学过,懂得做法。千帆老埋怨他不吃肉类长不大,今晚不如就煮这一道吧,用的材料是各式肉脯,千帆一定满意。
大量海水开始灌入地底,孤城摇摇欲坠。断瓦残垣不断落下,遥遥看去,像这座城在哭泣。
“小殿下,再过两分三十六秒,顺天城将开始下沈。”依泉恭敬的声音在一旁响起。
冥夜很镇定地把书合上,放回书架,不得不从自欺欺人的幻想中抽身。
“依泉,给岚沁大人发去的对话请求一直没有回音吗?”
“至今还没有。”人形电脑如实回答。
“算了,不必再发了。”冥夜自我安慰:“也许她太忙,也许天宫早就有人给她指示,让她不要跟我联系。”唉……他在心里暗叹:我又不是非要向你借兵不可,我只是想跟你见一面说说话而已,最後一面了。如果你不想见我,大可以发信回绝,不必这样拖著我,躲著我啊。
城里的发电设施被海水淹没,房间里的灯火骤然全熄。四周黑漆漆的,连路都看不见。
“我们也该走了。”
走吧!去迎接他一生中最後一场硬仗。
在临行前,冥夜念了一句密码口令:“依泉,这是我给你的最後命令。”他郑重地交付遗愿:“在我死後,请务必把我的身体带回这里。不是躺在自己的床上,我会睡不好的。万一你遇到困难,无法执行这个任务,那就请引爆我体内的轻型炸弹,绝对不能让我的尸体落入任何人手中,明白吗?”
天魂传(双性,产乳,生子)278
这个初春的夜晚,注定是不平静的一夜。
芈国的情报机关收到匿名信息,被告知来自异界的魔军将会在今夜大举进犯人间,请做好万全的防御准备。技术部倾尽全力也无法追踪信息来源,信息的内容更无法核实真伪。空穴来风,未必无因。暗帝处事向来谨慎,此番更不敢大意。颁下谕旨,让研发部加紧装备与最强封印匹配的太极令。可惜时间仓促,研发部与工程部的人员已连夜奋战,过程一直不太顺利,让人失望。只要激发最强封印,能量输出到达了一定强度,太极令内部的负载线路就会发生信号逆流,产生排斥反应,导致内核的能量始终无法顺利流入发射端。
夜风清寒,冥夜在芈国边境荒郊的一个土坡上,与烈殒汇合。
两人的衣袍和长发,被劲风吹得翻飞。
冥夜拄著寒月刀,遥望东南方的天边,本该漆黑的天幕却透著一抹诡异的暗红,连接两个世界的通道正慢慢打开。就算视力退减,看不清晰,他的天魂也能感应到,那股如火山熔岩一般喷薄翻腾的邪气。
设在两个世界之间的几道封印被逐个击破,天宫应该也很快会察觉这个异况,一旦确认了魔军的动向,神族绝不会坐视不管,任由人间沦陷。只要撑到天宫的救兵到来……又或者,人类这边,能更快地找到让天魂和太极令融合的方法,发动最强封印的力量,祭起一道不惧魔军入侵的防护壁,就能安然度过这次危机。
但无论哪种可能性,都需要有充足的时间支持才能实现。
冥夜要做的,就是为他们争取时间。拖延魔军的进攻,拖得越久越好。
“小鬼,我看你这次失算了。”虽然接下去面临的激战,让烈殒有种久违的热血沸腾的兴奋,但他也不无担心:“如果无尽地宫归顺魔界,也来参一脚,我看我们也不用打了,不如提早收拾一下回家睡觉省事。”
冥夜把鬓边飞扬的发丝挽到耳後:“说得对。我也第一次打这种毫无把握的仗,挺刺激的。”
这一仗,赌上了三界的未来。他的淡定,让烈殒不解:“你好像一点都不紧张?”
“谁说的?我紧张得很。”冥夜扫他一眼:“可是穷紧张有什麽用?”
“你有能力阻止这种最坏情况的发生不是?凭你的影响力,只要你开口,让无尽地宫不要插手……”
“我不会那样做。既然要给族人选择命运的自由,我就不能干预他们的决定。”
“唉,你这小鬼真是……”不知该骂他死脑筋不懂变通,还是该佩服他磊落的气度。烈殒泄气,“小鬼,我必须跟你坦白一件事──现在的我,并不是完全体。”
冥夜神色一僵,转头去看他:“你说什麽?”
“你大概也有所察觉,我的剑身欠缺了一样东西,在剑托的地方。那里,本来有一个配件,名为‘时轮之焰’,那东西目前还在殷祈──呃,就是四亲王的手里。我原本打算跟他交涉,但他完全听不进我的话。抱歉……”
“为什麽会在他那里?我不是你的主人吗?”
烈殒摸摸鼻子:“我现在跟你说这件事,其实已违反了约定。是这样的,按照契约的规定,每当新一任主人出现,我有义务,在能力范围之内履行前任主人的一个要求。殷祈把剑身上的重要部件卸下,目的是为了封印你的力量。你本身是两大神族结合繁衍的後裔,不知会出现什麽变数。所以当时,我答应了他的要求。约定的时限是,等你成年之後,或者在那之前,只要他认为你已有资格继承完整的我,他就会把时轮之焰归还。”
冥夜有种不好的预感:“如果你不是完全体,会有什麽问题?”
问题可就大了。烈殒也深知这场战役的重要性,面对小主人的责问,这柄身经百战的远古神器,差点失去坦白真相的勇气。“不是完全体的话……”烈殒搔搔头,硬著头皮往下说:“我与你并肩作战的时间,最多只能维持……七、八分锺左右。”
“什麽?”冥夜无法置信地瞪大眼睛看他,努力消化他的话。“七……八分锺?”
对方在他的注视下,面有愧色地点头。
“你真是!”他狠狠跺脚:“这麽重要的事,你为何不早跟我说?”
“契约有规定,必须在神器传承交接的时候,方能告知旧主人。”
“见鬼的契约!”冥夜怒极反笑:“你不如等我死了之後再跟我说吧。”
屋漏偏逢连夜雨。
这话今天应在他身上了。但闹脾气也无济於事,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:“看来只能战到无法继续为止了……”
性情倨傲的烈殒,在他身边单膝下跪:“万一遇到危险,我就算拼尽全力,也会保护主人的安全。”
冥夜摇摇头:“难道我还怕死麽……”他唇边闪过一丝决绝的笑意:“无法继续,是指这个身体再也无法继续。”死的觉悟,他早已有了,现在不过是让时间稍微提前而已。他很快调整自己的情绪,不再迁怒身旁满心愧疚的夥伴。“那我也跟你提一个要求,烈殒你听著,如果我要你选我儿子当下一任主人……”
“啊?这……这不行。”烈殒为难地摇头:“我的主人,必须是拥有刹纭罗族血统的最强者。如果他是,那当然没问题。但是万一……”
“我明白了。”这个要求,果然超出了烈殒的能力范围。冥夜能够理解,挑选继承人一事,确实不可草率,更不可强求。他心念电转:“使用你的时间只有七八分锺……吗?看来今晚会是一场恶战。”衡量再三,他咬咬牙,毅然做出一个决定:“我的身体也无法进行持久战,只能用这样的战术了。一开战,我们要首先对上深天葵,在你还能协助我的时间内,一定要把他解决掉。剩下的其他人,就算没有你,我自己大概也能拖延一下。所以烈殒,这是下下之策,但形势所逼,不得不这样做──我要唤醒体内的魔兽离恨。万一我无法驾驭它,神智被魔性吞噬,你必须立刻杀掉我──这就是我的请求。”
“小鬼,你……”
“小殿下──”
主仆二人的交谈被打断。嘶哑的嗓音由远及近传来,难听得像鸭子在叫。
循著小殿下气息找来的归翼,跑至他们面前。
冥夜皱眉头:“你来干什麽?”这家夥不是该待在芈国养伤吗?怎麽来这荒芜的边境闲晃?
“顺天城倒了!”他的语气里,震惊大於惋惜。
小魔王也不痛不痒地笑笑:“那不正好吗?魔族一直把那座城视为耻辱。”
“可城里的人……”
“都撤离了,转移到无尽地宫。”
“哦。”虽不晓得无尽地宫是个什麽东西,但只要家人安好,归翼就放心了。“芈国收到情报,魔族将在今晚入侵人间,是怎麽回事啊?”
此时,暗红的妖光熏染了半壁天际,连接两个世界的通道缓缓开启,拥有强大天魂之力的高级魔族,很快就能突破那个缺口了。
“情报是我给他们的。”小魔王吩咐归翼:“这里马上要成为战场,你快离开。”
归翼更糊涂了。难道发动这场战争的人,不是小殿下吗?
森重的妖气,汇聚成一股暴风,像一只无形的大手,揪著人的衣服头发直往後拉扯。
归翼被吹得站立不稳,惊呼:“哪来的魔族?不像顺天城的人啊。”黑压压的军队出现在两个空间的交界处。归翼再看一脸凝重的小殿下,有些了然:“你在这里,是要阻止他们?”
冥夜点点头。
归翼左右瞧瞧──烈殒不在,为了方便监视魔军的动向,他跑到更前方去了,把观测得来的影像直接传到主人脑中。於是整个光秃秃的山头,除了两个男生,鬼影都不见一只:“别告诉我你打算一个人对付他们?!”
“不然呢?”冥夜苦笑:“我试过游说天宫出兵相助,可惜不成功,他们不信我,没人肯借兵给我。”
归翼思前想後──把小殿下一个人留下来迎敌,自己躲去安全的地方当个事不关己的观众,这等没品的事,他做不出来。“那我也不走了!我留下来帮你!”既然不能丢下他,那就惟有舍命陪君子,一起疯了。
谁知人家不领情。“不需要。”冥夜挥挥手,赶苍蝇似地:“你这种菜鸟还是省省吧,就炮灰的份,到了战场上我可没功夫照应你!”
“谁要你照应?”归翼热脸贴了冷屁股,气个半死,若不是有身份那重隔阂在,他真想揪他耳朵:“你听清楚了,哪怕战死也是我的光荣,不劳烦你出手相救,行了吧?”
小魔王完全不给他面子,沈下脸斥道:“要你走你就走!别孩子气地在这里跟我抬杠,你以为打仗好玩呢,没实力就别充英雄,快给我滚!”
这边的麻烦还没解决,那边又来了一个凑热闹的。
“归翼哥哥!归翼哥哥!”一人欢快叫嚷著,小狗般扑了过来。“在这里也能碰见你,我们真有缘!”
定眼一看──冥夜一个头两个大──原来是那位正牌小殿下。
作为先头部队,他是第一批来到人间的魔族战士。冥夜跟归翼调换身体的那几天,曾到幽冥世界溜达了一圈,跟他有点交情。
可真正的归翼却从没见过这号人物,当下满目茫然地摸头:“我们认识吗?”
正牌小殿下热情地挽著他的手臂,然後饱含敌意地瞪著站在一旁的冥夜──哼!这人什麽来头?跟归翼哥哥靠这麽近。“她是谁?不会是你女朋友吧?你们深夜在这种地方干什麽?”
天魂传(双性,产乳,生子)279
如果不是时机不对,归翼一定大笑三声。
“我不是女的。”冥夜没好气回了一句,目光仍盯著远处。
魔族的大军已冲破结界,踏足人间的土地,归翼收起玩笑的心情,他看到军队中有个熟悉的身影,是大伯父。
冥夜转向两人,“归翼,还是让我来给你做一下介绍吧。这位才是前任魔君的小儿子,真正的冥夜殿下。”
“啊?”归翼收回目光,惊疑不定地问了一遍:“你刚才说什麽?”
冥夜看著他,温和地笑笑。“我不是你们魔族的小殿下,名字和身份,都是假的。所以你也不必拘泥君臣之义,非要跟我站在同一战线。你可以回家人身边,等无尽地宫确认了你的位置,自会派人接你。如果你更支持你大伯父的立场,就到对面的军队去找他。”
到对面去,就是跟小殿下敌对的另一方。
归翼越发不明白:“要去一起去!你也是魔族,为什麽要偏帮人类?由魔族统领三界有什麽不好?你这麽做,难道只是为了……千帆?”
乍然听到那个名字被提起,冥夜的心里涌起一点暖,一点酸。
的确,那人儿曾带给他温暖,并教会了他爱与被爱的幸福,他很想报答他。但是……
“我今天站在这里,也不全是为了他。这一仗如果人间沦陷,三界从此战祸连年,永无宁日。我并非偏帮哪一方,但黯星怨恨太重,由他治世,实非苍生之福。”
“小殿下……”
“不要再这样称呼我了,真正的冥夜殿下是你身边那一位。”
“开玩笑!”归翼将紧粘著他的男孩一把推开:“这家夥我没见过,我认识的小殿下只有你!”那个叫人又敬又恨的称谓,他无法把它用在另一个人身上
男孩被推跌在地,受伤地看著对自己动粗的人:“归翼哥哥,是我啊!你忘记了吗?我们一起在森林里杀蝶蝶不休,还有,你教我的剑法每天我都很认真地练习。”
归翼一头雾水,“你认错人了。”
不会的!归翼哥哥一定有他的难处,才不方便跟他相认。
男孩也不多作纠缠,“我知道,这里不是叙旧的好地方。”他站起来脸色微红地道:“等打完仗,你再来幽冥世界玩好不好?你睡过的那朵一生一梦花已经结果了,好大的一个!我带你去摘,那果子很甜很好吃的。”他回首遥望,五万魔军已全部列阵完毕,由四位将军驾著高大凶猛的魔兽在前方率领。
“我要回去了。人间很危险,你别留在这里。战争结束我再去找你。”他跑了两步,又转回来:“我记得你不喜欢我吃人,等攻陷了人间,我也不吃人,我听你的话。”他朝归翼粲然一笑,然後施展瞬移回到父母身边。
“莫名其妙。”归翼转过身来,跟以前一样,豪迈地往冥夜後肩膀上拍了一记,差点把那病弱的小身子拍得吐血:“就这麽说定了,我留下来帮你。不管你是谁,我早就认准了你这个朋友,我信你所信的,助你所做的。”
冥夜忍不住嘴角上扬:“谢谢你,归翼。”话没说完他一拳抽在对方肚子上。
归翼倒下去的时候很不甘心:居然玩偷袭!太阴险了。
冥夜把昏迷的归翼搬到一棵大树底下。
“等你再睁开眼睛,天应该快亮了。你这只菜鸟还是留著小命去迎接明天吧。”
天魂传(双性,产乳,生子)280
正牌小殿下一回到军队就被他父王逮个正著。
“刚才到哪里去了?大战在即还敢到处乱跑?!”
他悄悄吐了下舌头,身旁一头高达数丈的魔兽上,站著一位戴了面具的银发将军,口气不悦地对他伸出手:“上来。”
没错,他的父王,就是前任魔君,名叫初冷。三年前,在他十二岁的时候,父子两人才第一次见面。而在此之前,他的父亲一直被派驻人间,执行一项任务,就是监视曜星。
小儿子在跃上魔兽的时候有些犹豫,初冷敏锐地发现了。这小东西敬他怕他,却很少跟他亲近。就算现在站在他跟前,身上的肌肉还是僵硬的。初冷把手轻轻搁在小儿子颈後,抚弄猫儿似地,轻柔摩挲那片肌肤,让他逐渐放松下来。从背後的角度看去,孩子一头银亮的长发高高绑在脑後,露出白皙细长的脖子,有那麽一个瞬间,他跟另一个身影重叠了。“冥夜?”初冷不由自主地唤了一声,小儿子转过头,却是一张跟记忆中截然不同的面容。
初冷的心,微微一紧,说不清的一种痛。
“父王,我们还在这里等什麽?难道不怕天界派来援兵?”
“不怕,天宫即使有心相救也来不及,主力部队被调开了,立刻回航赶来这里,至少也得三四个小时。”他似乎在冷笑,面具下的神色无人看透。“一切皆在葵主上预料之中。那孩子,已经孤立无援了。”
“那孩子?”小殿下不解地看著父亲的银色面具:“父王指的是谁?”
“就是曜星啊。”初冷指著远处一个山坡:“孤身前来应战,胆子也真够大。葵主上用计离间他与神族,只是没想到会这麽顺利,神族对他,竟没有一点顾惜和信任。”
“曜星?!”乍听这个大名,小殿下差点咬到了舌头──是他?刚才仓促一眼,印象却很深刻:长得跟女孩般瘦弱,容颜憔悴,苍白的皮肤几乎勾勒出骨头的形状,干枯的灰白长发没有梳理,在狂风中凌乱,他身上穿著天宫的囚衣,因为瘦而显得过大。这样一个小鬼,会是预言中的曜星?
看透小儿子的心思,初冷将军耐心教导:“曜星很强,别被他外表所骗。对战的时候,切记不可大意。”没有人比他更清楚那瘦小身体里隐藏的真正实力。不过,就算曜星再强也不足为惧,他活不了几天了。在整整十年的时间里,自己亲手喂他服下寒毒,一日都不曾间断。拖到今天,肉身已达极限,偏那傻孩子不肯安分等待解脱之时,还硬撑著,来赴一场毫无胜算的决战。初冷想,自己大概明白那孩子的想法──骄傲如他,一定情愿战死沙场,也不肯苟延残喘地死在病床上。
太极令的能量逆流对天魂造成的回冲,连累肉身也受到一定程度的损害,擦掉鼻子和嘴角涌出的血後,小魔王扶著旁边的岩石,痛得连站立的力气都没有。
很难受!
冷汗湿透了衣衫,晚风吹起沙土,刮在身上又冷又痛。他靠著岩石,沈重地喘息……
“冥夜怎麽会在那里?”身在异国出访的岚沁大人,看到卫星传送回来的画面後,大为震惊──
在芈国东南面的边境上,连接幽冥世界和现世的通道被打开了,天宫施下的重重封印也在很短的时间内被逐一破解。五万魔兵军容肃杀地出现在人间,散发的强盛妖气充斥天地。
然而,更让人悚然惊心的一幕出现了──从黑洞般幽深的通道里,施施然走出的魔军统帅,容姿高贵,神色冷傲,一身墨黑军装,威风凛凛,长发只是随意扎起,明月下泛著紫金光华──
此人,不正是本该躺在天宫灵堂那口晶棺里,准备择天举行葬礼的葵殿下?
怔怔目睹这个境况,四亲王心里,已悔疚得无以复加:“也许我……犯了无可挽回的错误。”
几百米距离瞬间拉近,看著对方一步一步接近自己,冥夜苦笑著站直:“真迟啊,我快等得不耐烦了。”
深天葵故意看看周围,笑得讽刺:“没有埋伏吧,冥冥只有一个人麽?”
小魔王老实点头承认:“只有我一个,没办法,不讨人欢心,所以一直如此。”脸上的苦笑,比哭还寂寥。忘不了那日,太子哥哥诅咒般的一句:你这种人,早死早好,皆大欢喜。
天魂传(双性,产乳,生子)281
葵看著心疼,走上前去拉他入怀:“你可以不一个人的,为什麽要拒绝我?为什麽不尝试著爱我?”情肠柔柔牵动,葵忍不住捧起小宝贝雪白精致的脸蛋,印上魂牵梦萦的薄唇,辗转吸吮……
“呜!”舌尖猛地传来刺痛,葵懊恼地松开眼前人:“居然咬我,跟我接吻有那麽糟糕吗?”
冥夜侧头,吐掉那颗被强行喂入口腔的药:“葵要杀我,不必玩弄这些小手段吧,何不堂堂正正跟我打一场?”
见他敛起笑容,转头要走,深天葵急忙从後面一把将他抱紧:“我才不想杀你!冥冥,我只想让你属於我。那药不是毒药,吃下去只会让你忘记某些人某些事。不要与我成为敌人好吗?冥冥,我们曾经很开心的,你想想以前,想想以前我们在一起的时候……”他把脸埋在冥夜的颈窝,啃咬那片细腻滑嫩的肌肤。
冥夜不介意被他吃豆腐,反正只要能拖延时间,牺牲点色相也不算什麽。可是葵得寸进尺,一只不安分的手竟然滑入他的衣襟内抚摸,另一只还伸到他下腹。“深天葵你想干什麽?!”冥夜惊叫一声,挣脱他的环抱。
葵笑得邪魅,欲望毫不掩饰:“我想要你,在这里!”他抬头望天,知道此刻天空中各国的卫星,都将摄像头对准这边,他霸道地宣言:“我要三界苍生一同见证,你是我的人,今後谁也妄想染指。”
“你乱讲!!”小魔王气得满脸通红。想起那晚,葵强行侵犯了自己,事後还毫无悔意,颠倒是非陷他於不义。“上次的帐还没跟你算!”冥夜一把揪住葵的衣襟,扬起拳头想揍他:“逼我做那种事,我不愿意,你还用强,跟禽兽有什麽两样?连基本的尊重都没有!这还算朋友吗?!”目光跟葵对上,一阵恍惚,只见漆黑的瞳眸中有七彩流光跃然闪动,冥夜直愣愣盯著,竟无法移开视线,脑袋渐渐一片空白,身体也无法动弹了。
“早跟你说了,我不要当你的朋友。”
葵把失神的小人儿横抱起来,放上一块略微平整的岩石,这个位置刚好,让所有卫星都能清晰摄录下两人的一举一动。然後,他含情浅笑,注视著底下的小人儿,开始解开他胸前的一颗颗纽扣,用优雅的手法──
说什麽三界苍生,其实他只想做给一个人看!
“不许碰他!!!”
芈国宫殿里,有人抓狂了。
暗帝把手边所有东西全扫到地下:“准备天舰!”
“哥你打算干嘛?”守望罗越拦住他。
“那还用问?当然是把小殿下带回来!”天帝的小儿子还活得好好的,小殿下也不必接受公开审判了,真是好消息!千帆的喜悦,居然盖过了人类被魔军围攻的焦虑。他一颗心,早就飞到了心爱的孩子身上。“不行!我不能坐在这里等。”他的拳头握得紧紧的。“那个不要脸的天宫二皇子,先是诈死,害小殿下遭受牢狱之灾,现在还敢公然欺负他。我……我要去救小殿下!罗越,你让开!”
“不让!”真想下手把哥哥直接敲晕:“别净说些不切实际的气话了!你凭什麽去救人?为了那小魔头,你打算牺牲多少人类的士兵?二皇子跟小魔头之间的亲密传闻你又不是没听过,就算做出再过份的事,至少不会伤及他性命,但是你这一出去……还能保证有命回来吗?”
“不用任何人的牺牲,谁都别跟来,我自己去总可以了吧。”拗不过弟弟的阻拦,千帆急得泪水在眼眶打转:“就是赔了命,我也要去!”
罗越心疼哥哥,不惜用大义来束缚他:“你不可以任性行事不计後果,你的命不是你一个人的!想想你的国家和臣民。为了一个小魔头,你把整个人间都弃之不顾吗?”
眼泪淌下来,千帆把脸埋入手掌里:“直到这一刻,我所做的一切,全都是为了人类,但是……我能不能暂时褪下暗帝的身份,做一回普通人?让我拥有一次自私的权利,去救助自己心爱的人。”双膝一软,他跪在地上掩面痛哭:“我从来没为小殿下做过什麽,哪怕生下他的骨肉,也只是为了实现跟天帝的约定,换取最强封印。可是小殿下对我的付出,却是毫无保留的。他一心一意对我好,不计较身份地位,也不在乎旁人的眼光。没有任何事物,可以动摇他的爱,除了……除了我自己。是我太笨,迟迟没有看清自己真正的心意,也不懂得珍惜,害他伤透了心……”
他把手放下来,抬头看著弟弟,流著泪苦笑:“你知道吗,罗越?当你深爱一个人,就会只剩下拼命想要为他做点什麽的心情,仅此而已。”
“哥哥……”罗越悲哀地看清一个事实,哥哥与小魔头,早已是身心相守的夫妻了,谁也离不开谁。没有人能介入他们当中,也没有人可以分离他们。如果小魔头有个三长两短,怕是哥哥也不得好活。
罗越只感慨:那个教会哥哥爱,也教会哥哥痛的人,自己真的很羡慕。
“啊!”
荧光幕里,突然传出一声惨叫,所有人心头猛震,目光被吸引了过去──
画面中,葵殿下的身体,被一只手穿过!!!
殷红的血流默默顺著苍白修长的指尖滴落。
“冥……冥?”
底下的男孩依然朝他微笑,失去真诚,只遗下虚伪和冰冷:“葵的摄心术的确厉害,但你忘了,对於心智坚定的人,这招不管用。”
葵捉住他的手臂,将之从自己的身体里一寸寸抽出,攻击的位置,毫无偏差是心脏的所在,那个器官已在刚才的一击下碎成一地血块。“冥冥,你把我的心弄碎了。”葵一语双关地陈述著,似乎并不将源源不断涌出体外的血液当回事。他看冥夜的眼神,在瞬间冷到了极点:“你就这麽急著把我置於死地麽?”
脑中出现母亲的警告──
当那孩子收起温情和善意的时候,你就要小心了。他如果肯当你的同伴,那当然最好,有他相助,你的宏图霸业可谓无人能阻。但一旦这种人成为你的敌人,你就必须第一时间毁掉他,不能有任何迟疑。哪怕只是一瞬间的心软,那个陷入万劫不复的人,就会是你。
“你真的要杀我?”
一个字一个字,颤抖著,从牙缝里挤出来。
“这麽多年的守候和等待,竟比不过一个低贱渺小的人类!”教他怎麽接受这个结果?自己的情意,他一点都看不到吗?狂怒让他失去理智,只恨不得将身下的人撕碎。
人影一晃,他扑了个空。
冥夜出现在他身後,舔著沾满手的血,脸上尤带天真笑容:“原来天魂不是藏在心脏里,魔兽离恨的构造真奇怪。”他转头,看那伏在岩石上的人。似乎深受打击,那人依旧维持著刚才的姿势,胸背被贯穿一个大洞,看上去有点可怜。
葵慢慢直起身,血肉开始在伤处重生。背对著冥夜,各种剧烈复杂的情感,在他的黑眸中疾闪而过,最後沈淀为一种死寂。心底的不甘与绝望,化作森然的寒气,开始自他脚下漫开,所经之处,一切皆被冰封。“终於,我们还是走到这一步。难道真有宿命的存在?”
冥夜甩去手上粘稠的液体:“我不信命运,要怎麽走自己的路,都是你我的选择。”他也发动天魂,紫色火焰烈烈燃起。“来世上活这一遭,每个人都有希望得到和守护的东西,爱与不爱,是由心而发的感觉,不能强求的。你不必再白费力气妄图改变我。”
天魂传(双性,产乳,生子)282
“真是个冥顽不灵的傻瓜,一条死胡同走到底了还不肯回头。”葵不以为然:“如果那些自己希望得到并守护的东西,背叛了自己,伤害了自己,难道还有继续守护下去的价值吗?”
冥夜在他身後轻声说:“只要你把那样东西看的比自己还重,就会守护到底。”
“是麽?但我不!”葵霍地转身,妖气霎那如天雷爆发。“负我的人,我必不轻饶!”
与过去任何一次留有余地的攻击不一样,窜到跟前的黑色触手,冥夜用上了瞬移也无法完全避开。他的身影和气息,转瞬在这片荒芜的郊野上消失了。葵收起触手,地上留下一滩血迹。“受伤了吧?”用手指蘸了点血,放在口中品尝。只需追踪血的味道,就能轻易把他找出来,“冥冥,你真是不乖,虽然我疼你,但也容不得你一而再地违逆我。”
一方山坡上,小魔王捂住腰侧的伤口,痛得呲牙裂嘴:“靠!下手真重。”刚才哪怕逃慢一点,身体就被拦腰砍成两截了,想想都後怕。看血色染红半身衣服,他再不敢大意。今天将会是一场苦战,巨大的压力逼近,让心脏极速缩张。跟以前的所有对手不一样,他今天面对的是葵,是预言中为了灭世而生的黯星。
天宫的舰队正以极速向这边开来,引擎也因过热而发出极限的蜂鸣。
再忍耐一下,孩子,我马上赶到。
坐在主舰指挥室的四亲王,无人知晓他泰然自若的神色下,心绪是多麽凌乱复杂。紧扣一起的十指绞得骨节泛白,手汗湿透掌心,但那双手却是冰冷的。“冥夜,你千万要平安无事,拜托了……”他想起孩子奄奄一息地靠在床头,对他说:“四亲王大人……我希望你能借兵给我……”
尽管知道机会渺茫,他还是提出来了。他在赌,维系在亲情之间最後的那点信任。
结果自己还是没有相信他。
突然间,四亲王明白了最後那个微笑的含义,是孩子无声地传达著谅解……与辞别──
不!这个领悟让四亲王心惊,下意识地拒绝承认:不会……不会的!一定能赶上!
警报骤响。
“大人!有巨型飞行物高速接近。”
四亲王从沈思中惊醒,勉强定下心神:“数量有多少?立刻扫描确认。”天宫的主力舰队,已由太子殿下率领前往顺天城,不可能在短时间内折返。难道是敌舰吗?真见鬼!偏在这时候!他一分一秒都不想在这里耽搁。
“只有一艘……”调查片刻之後,情报人员著急报告:“不行!对方移动太快,雷达无法捕捉!无法确认!大人……”声音戛然而止,全指挥室的人,都惊恐地盯著窗外,一艘赫然出现的空中要塞。
那庞然大物魑魅般逼近,与主舰擦身而过,如入无人之境。平净无痕的镜面舰身,映射著明月清冷的光辉。只一个瞬间,在人们眼里留下一道暗蓝的残影,它随即以电光流星的速度纵然远去。
云端深处传来细微的呼啸声,如细沙在风中摩擦。
“冥冥,听见了吗?那是钜子引擎发出的杂音,你一手开发建造的无尽地宫,现在正朝著这边赶来,你猜猜它会帮谁?”
葵很快就找到了负伤的小魔王,两人正面对峙,他步步进逼,冥夜一边後退一边凝神细听。
他的耳朵听不见那点微小的声音,但风动不息,为他告示了远方的动向。本来已苍白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──
他最担心的情况发生了!
无尽地宫也要介入这场战争?!
那麽他……面对如此强大的战力,就是拼了一条命也拖不了太久啊……
拳头攥得死紧,力持的镇定再也无以为继。
“小鬼,冷静下来!”潜伏在天魂中的神剑,感受到小主人内心的无力,急忙安抚道:“也许情况并没有那麽糟糕,也许无尽地宫会帮我们也说不定。”
“有这个可能麽?”冥夜悲凉一笑:“族里有多少人巴不得我死。而且……”在魔军队伍中,有爸爸妈妈,连真正的冥夜殿下也在那里。无论是畏辰太傅还是恒夜哥哥,都一定希望快点与家人团聚。而他,成了他们的阻碍,是一个多余的存在。小魔王垂头丧气:“真惨,没想到我建造的空中宫殿第一个要对付的就是我!这要被神族知道,尤其是太子哥哥,一定笑翻肚子了。”还会大骂他活该。
烈殒接口:“有句话叫‘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’,指的就是这种窘况了。”
冥夜抬起左手。明月下,他低头亲吻著无名指上的指环:“我会加油的。”宛如祷告般的轻喃低语:“我会一直坚持到最後,所以,请你也要加油……”
天魂传(双性,产乳,生子)283
不能让无尽地宫加入,单单是应付葵一个,他已经很吃力了。
“斩风阙!”
从天打下一道亮光,应召而来的神器,巍然插在冥夜前方的土地上。
那把苍碧色的大镰刀,虽然不像烈殒神剑那样拥有独立成熟的人格,但也极富灵性。它传承到新主人身上已有一段时间,却一直备受冷落(?)。每次遇事的时候,小主人也太偏心了,只用那把嚣张的破剑而不用它,简直忘了它存在似地。暗地里,它不知伤心了多少回。现在被召唤了出来,斩风阙表达自己兴奋的方式就是,让全身华美的花纹迸射出璀璨的光辉。它闪得不亦乐乎,直到小主人怪叫“哎呀~我眼睛睁不开啦!”才稍微收敛一点。
暗光盈盈流动,冥夜把自家三米多高的镰刀从脚到头打量了一遍,忍不住在心里碎碎念:这麽大的家夥,拿起来多不方便啊。善於装可爱其实非常凶暴这一点,倒跟岚沁那女人很像。
神器能改变自身形态来配合主人。
冥夜心思一动,与他心灵相通的斩风阙马上舍弃了拉风的镰刀外形,变成数颗湛蓝色的宝珠,围著小主人身侧滴溜溜地转动,还不时讨好地挨近主人脸颊手臂上蹭蹭。主人手里要拿著烈殒,它知道自己的攻击力不及那把剑,所以只要做好防御工作就行了。
斩风阙是操纵风的神器,有了它的帮助,小魔王就能敏锐地感知周围发生的一切,就算视力听力受损也得到了弥补。风声渐变,无尽地宫越来越近了,再无时间犹豫,他开始提升灵力,身侧宝珠变换著排列方式,暗蓝灵光连接在珠子之间,形成一个魔法阵。
“想布结界?没那麽容易!”
葵的长鞭甩了过来,与此同时,冥夜双臂猛地向两边挥开,魔法阵无穷无尽地扩张延伸,直至笼罩了整片大陆。他跟葵的身影,连同五万魔军,全在一瞬间,从人间的大地上消失得无影无踪。
“不见了?!”卫星摄录的画面中,荒郊野外空无一人,芈国的作战指挥中心鼓噪了起来,有人庆幸,有人却猜疑。“怎麽回事?他们到哪里去了?”“难道撤退了?危机解除了吗?”
但腥风萧萧,天地间还是一片血光。
人类固然不懂,拥有天魂之力的神族却了然。
那些魔兵并没有消失,只是统统被带入另一重空间,换而言之,就是被封在了结界里面。
“真是惊人的力量!”在全速赶赴战场的途中,四亲王接通了通讯频道,联络远在他国出访的妻子。“被誉为天界最强封印的斩风阙,缔造出来的结界果然非同一般。”
呵呵,岚沁在视频的另一端轻笑。身处异国,鞭长莫及,就算战事再吃紧也轮不到她操心,况且,天宫已经派出天舰,由战神亲率,前往人间支援。
只是刚才在卫星画面上看到冥夜,让她多少有点意外。那孩子不是被关在天宫大牢里等候审讯吗?怎会比援军更早一步出现在战场上?今晚真是怪事频生!先是顺天城倒塌,从地底冒出一艘神秘的巨大天舰,接著就是被封印在异界的魔族军队,浩浩荡荡地踏足人间边境。起初岚沁还怕冥夜对天宫怀恨在心,趁机协助魔军攻陷人间,倒打天宫一把。後来见他施布结界,困住黯星的行动,她才欣慰地想,那孩子果然是深明大义的。孤身御敌虽然有些为难他,但凭他的头脑和身手,拖延一时半刻应该不成问题,只要等天宫的援军一到,就没什麽好担心的了。
沐浴後换上一件白色睡袍,岚沁手里晃著一杯红酒。身後立著数个侍女,正在为她护养那头长得拖到地上的水蓝色秀发。她盯著画面上那片空旷的郊外,仿佛透过它,看到了另一个空间里正在上演的激烈打斗。
“接近完美的结界,延绵直达百里,还将几万人带入其中……就算斩风阙还在我手上,我也做不到。”这是实话,并非谦虚的客套:“只有曜星才拥有那麽强大的力量吧。”突然想起一件事,她问四亲王:“刚才的影像你也看到了,既然葵殿下没有死,明天的公审也可以取消了吧?”
这本是好事,可视频中丈夫却一副天要塌下来的样子,让岚沁惊觉起来:“怎麽了?”
四亲王清了清嗓子:“岚沁,有一件事我必须告诉你,关於冥夜那孩子……御医师诊断出,他中了魔界的寒毒,而且毒性已经侵入血脉脏腑,就算是御医师也……也无力回天。”
岚沁愣了半秒:“你说什麽?!”她腾地站起,身後的侍女反应不及,把她的头发扯痛了,众人急忙跪下请罪。
“出去!全都出去!”宛如一道惊雷落在头上,岚沁急躁地把所有下人遣退。水中的水晶杯因她的动作而溅出不少红酒,染在她雪白的睡袍上,不详的颜色渐渐蔓延晕开。
深呼吸了几下,她才开口求证:“你说清楚!那孩子怎麽中的毒,是什麽时候的事?我从没听你提过。而且……‘无力回天’是什麽意思?”她已经被这四个字吓乱了心神:“冥夜他是曜星啊,预言中拯救三界的希望,怎麽会轻易死去?你查清楚了没有?”
念头一转,心冷了半截──
“慢著!”她转头凝视丈夫:“你老实告诉我,他现在跟葵殿下交战,是不是你跟天帝陛下一手促成的?”越想越心惊,岚沁说出最直接的推论:“因为他活不长了,你们就急著逼他去跟黯星对决?我懂了,公审只是个幌子吧,你们威胁他,如果不打败黯星,就把他放上审讯台,让世人批判他的功过。但万一他真的把黯星给杀了,又会落得个杀害天宫二殿下的罪名而被处刑。一开始你们就打算利用他,达到目的之後就把他丢弃,可是这样?!”
“不是!葵殿下率领魔军进攻人间一事,我们也没料到,更没有逼冥夜去应战,是他自己要去的……”被妻子这麽谴责,四亲王更难受了,他不知该如何跟妻子解释自己的苦处:“那孩子的脾气和能耐,你又不是不知道!”
“我不信!他怎麽说也是继承了你血统的孩子,你真狠得下心!”
“岚沁……”吞吞吐吐实在不是天界战神的作风,但这次他犯难了。“岚沁,那孩子……其实冥夜他,并不是曜星!”
又一道惊雷!
通讯画面中,那可怜的女人愣了好半天,终於笑了出来──
老天!瞧她听到了多麽了不得的真相!“他不是曜星?”她喃喃重复了一遍,可对面的男人一脸沈痛,他是个一板一眼从来不懂得开玩笑的人。
“你现在跟我说他不是曜星?!”软软滑落在地上,水晶杯从她手中跌下,“砰”一声碎了一地,但似乎没有人察觉。水蓝色的眼睛,呆滞地看向荧光幕,“你说的都是真的?”她听到自己的声音遥远得像另一个人在说话:“既然不是曜星,那麽他……”
那麽他……也是会死的!
像普通人一样脆弱。
没有命运加佑,原来他跟一般的十五六岁的男孩子没有区别,不好好守护,就会失去……
她懂丈夫想表达什麽了,他难以启齿,其实是想说,这一次,那孩子很有可能一去不回了。
“冥夜知道真相吗?他不是曜星的事。”
“他……知道。”
“那为什麽还要去?”
“岚沁……”那孩子恐怕是带著必死的决心去赴战的,从他没有多费唇舌劝自己出兵相助就知道。但这一点,四亲王不敢跟妻子明说。
消息来得太突然,岚沁甚至没准备好怎麽开始悲伤,那种失去的痛苦还没降临到她头上,只觉得空气有点冷,心有点慌,意识一直不肯接受,一直不停地反复在问“真的吗?怎麽会这样?”
她一骨碌爬起来,冲到电脑旁,开始神经质地翻查通讯记录。
找到了!全都找到了。
从昨天傍晚到今夜,二十多个小时之内,那孩子一共发给她三百多个通话请求,平均每五分锺就来一通。
她不是不知道。
因为她忙,也因为天宫下达了指示,命令她不得跟孩子接触,当然还有很多其他原因──她一直以为他是曜星,她一直以为天宫会好好保护他,她一直以为等自己回去之後还有很多很多时间,可以跟他慢慢倾谈……可这些该死借口!统统都无法掩盖她并没将孩子放在心上的事实!
她真是个铁石心肠的女人!
突然很想知道,在通话里,冥夜想跟她说些什麽?
三百多个通话请求!!!
是她的小儿子在向她求救麽?还是,他只想腼腆地问一声好?又会不会,他希望在临行前,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唤她母亲,然後跟她说再见?
可她永远都不会知道了。
天魂传(双性,产乳,生子)284
结界顺利铺开,可是……
葵收鞭,乌金的鞭梢上挂著一块鲜血淋漓的皮肉。“你以为撑起结界,把五万魔军困在这里,就能为芈国那贱人拖延时间?你信不信,我这样一鞭鞭将你活活打死,也费不了多少工夫。”
信啊!怎麽不信?单是刚才那一鞭就差点要了他的小命。
为了构造一个异度空间,耗费了冥夜大量的灵力,导致自身的防御力下降了不少,葵正面的攻击,被斩风阙祭起的防护壁一一挡下,但来自身後的偷袭,冥夜真的无力兼顾了。只听炮竹爆破般“啪”一声地在耳边炸响,那是经由身体直接传入脑中的声音。皮开肉绽的後背顿时像火烧一般剧痛,“呜……”冥夜不堪重负地跪倒在地。
“五鞭之内,我必取你性命。”葵再次举起手,眼里不剩任何感情地注视地上的人:“第二鞭!”
长鞭破空打来,舔地而过,在地上击出一道好几米深的裂口,冥夜在生死一瞬的关头,念起御风诀,手脚往地上一推,整个人及时弹离地面,浮在半空。他扶著一边肩膀,惊魂未定,大口大口艰难地喘气,血不断顺著他的腿流到鞋跟,再滴滴答答落到地面,刘海凌乱地覆盖著半张惨白的小脸,圆瞪的银眼睛流露出他自己也不曾察觉的凄惶。
葵阴沈著脸,不给他缓气的时间,马上又振臂一挥,乌鞭扫起一阵劲风,直取冥夜门面。来势凶猛,可惜击碎的只是风中留下的残影,人已逃去无踪。
一击再度落空!
猎物越是逃,深天葵的一腔怒气越是无从发泄!
“逃?你还能逃到哪里去?!”冰冷的声音在整片荒芜的郊野回荡,有种非要把对方揪出来分尸方能解恨的狠绝,叫人寒透心扉。
是啊,他还能逃到哪里?
这麽显浅的事实,为什麽四亲王大人和太子哥哥都看不透?
冥夜微微苦笑,他早已失去对生命的执著和热情,可那些精明的人,还一味防著他,怕他为了贪生而借兵潜逃。真好笑,他还能去什麽地方?他们都不懂,他最想要的,只是用死亡换来的宁静。
躲在一块隐蔽的岩石後面,暂得偏安。冥夜背抵著冰凉的石面,一点一点滑落下去。
从囚衣的口袋里翻出一只药瓶。里面装的,是药性很强的止痛药。就是为了拿这个,他才回去一趟顺天城。过去那些日子,为了不让爱人担心,他在寝宫里藏了这麽一瓶药,一旦寒毒发作,就赶快服下一颗。
打开药瓶,把里头的药丸全倒出来,一股脑儿地拍进嘴巴里,和著满嘴血腥咽下去。他实在太痛了,残破的身体全由意志支撑,决不能让痛楚击垮他的意志。止痛药的副作用很大,会让肌肉萎缩,反应迟钝,还会破坏脑部神经,所幸的是他不必再考虑以後。
远远超出剂量的药物,很快起了效用。伤痛得到了缓解,身体和心灵,也渐渐轻了起来。恍惚中,他似是听到了两个小男孩的笑声,在遥远的记忆中,曾经有过的,很愉悦,无忧无虑的笑声……
脖子一紧,乌鞭缠绕其上。
“捉到了。”葵的身影,从岩石一边走出。他猛一收手劲,把那不知死活三番四次抗逆他的小东西,扯得整个匍匐在自己脚前。细嫩的脖子,流下一圈暗红的血,被勒得呼吸不畅,那小东西可怜兮兮地看著他,突然哭道:“葵,连你也不要我了麽?”
深天葵心头一震,本该拉紧乌鞭勒断他脖子的决心,被这轻轻一句问话动摇。
利用他的不舍,为自己争取到反击的时间。冥夜唤出神剑,力透剑锋,挥出一片暗紫火海,砍断了缠在自己命脉要害处的乌鞭。
天魂传(双性,产乳,生子)285
深天葵被烈焰逼得一退再退,终於那火舌不再追来,他才稳住身形。手中乌鞭早已烧成一堆灰烬,他身上那套拉风的军装也不得幸免,处处都是破损和焦黑。原本俊美得天地失色的容颜,半边烧得血肉模糊面目全非,另外半张,气都气绿了,狰狞如鬼。
那一剑,把整片山头削成平原。得了先机的冥夜,却无力乘胜追击。把烈殒的剑锋倒插在地,他试了几次借力都站不起来,力气好像漏斗里的流沙,无法阻止地一点点流走。
两败俱伤,不知为了什麽。
深天葵陡然清醒,他这趟前来,并非为了取这小东西的命,更不是要血洗人间,为封印在异世界长达十余年之久的族人和母亲,向天界回以颜色,一雪前耻。放屁!三界的纠纷,与他何干?他的喜乐哀愁,从来不是源於权势责任或是亲情的牵绊。
他想要的,只有一个人。
所以!他看不得他对别人笑,看不得他对别人好,看不得在他心里,把别人放在比自己更重要的位置上。
发动这场战争的真正目的,只是打算把冥冥引来,然後软硬兼施,用尽一切办法,好让他舍弃眼下七痨八伤的身体,唤醒体内的离恨,与之融合重生,在往後无尽的岁月里,长伴自己左右。
可是刚才一时被愤怒冲昏头脑,他差点出手毁了冥冥酿成大错。幸好,他的小宝贝也不是个轻易服输的主,饱受伤病之苦,他还能凭著过人的意志逼出力量反击。看来不撑到援兵前来,他是不肯咽下最後一口气的。
“啧啧,何必固执己见?想想你的付出到底值不值得。为了一个存心骗你的人,苟延残喘地战斗,你为他连命都拼了,他还不知道。”
囚衣已看不出原来的颜色,血迹在上面斑驳凝固,染得一片暗红。脖子上缠绕的断鞭,冥夜伸手把它扯落,粗糙鞭身陷入肌理,竟连皮带肉撕下来,他也不觉得痛。葵却用意念传声,把话一字一字像钉子一样刺入他心中。
“瞧你现在的样子多可怜,伤痕累累、满身血污,让那贱人也来瞧瞧好了。你猜他会有什麽反应?会被吓到,对你敬而远之?还是会抱著你哭,心怀愧疚?”
涣散的银眸霎时紧缩──
“不!”
不要!不要让他看到!!
冥夜在心底凄然大喊,但声带被乌鞭勒伤,喉咙嘶哑得发不出一点声音。他一直小心翼翼地守护那人,把他放在最安全的地方,围绕著他的都是光明美好的东西,所有的丑陋和苦难,全由自己一力承担。即使命运非要分离两人,他敌不过,也希望自己带给他的是一份快乐的回忆,让他没有负担地安度余生。
葵的身影,在一团刺目光芒中变得模糊──
一声长啸响彻天际──
魔兽纷纷顶礼膜拜,迎接兽皇离恨的驾临。
终极妖化的结果,一头身躯庞大如山的纯黑色魔物,在强光消弭後显出了骇人的姿态。
头颈似龙,身尾如蝎,腹下多爪,嘘嘘蠕动,异常敏捷灵巧,一步能跨百米。那怪物身上无毛无鳞,但像眼球一样的感应器官,却大大小小地遍布全身,让那身乌黑的皮肤看上去凹凸不平,有如蟾蜍般恶心。它背上还长有复翼,透明,能看清上面的经脉分布,有点像蜻蜓或瓢虫一类的翅膀,但边缘不规则。复翼一振一收,发出“扑哧扑哧”的声响。长尾上拖著无数黑色触手,看似柔软,实则比钢铁还硬,轻轻一拨,地面沙石横飞,一旦攻击便如万箭齐发,瞬间夺走区区千人性命不在话下。
魔物额间一点紫光,冥夜看的真切,那应该就是天魂的所在。离恨复原的速度极快,除了额间的致命伤,攻它其他地方恐怕也无法造成太大损伤。但要靠近它额间位置,谈何容易?
离恨又对天长啸,它似乎很兴奋,期待著大展拳脚,这下比前一声来得更震撼,整片河山被吼得摇摇欲坠。震聋发聩的声波,还掀起了妖风,四处肆虐,在大地劈出一道道裂坑。“砰!”一下巨响,如炮弹冲天发射,一座山似地庞然大物,居然眨眼间窜到了高空之上。
“冥冥,你的结界困不住我!”声音从天上传来。“我现在就去芈国,把那贱人捉来。”
直视著地上那个深陷数百米的巨坑,小魔王彻底愣住,找不回自己的思路。连魔军那边的人都回神了,他还傻傻地瞪大眼睛,坐在地上一动不动。
“吓傻了吗?见识了离恨的恐怖之後,曜星也自知不敌,放弃抵抗了吧?”正牌小殿下偎在父亲身边,被离恨刚才那几声撕天裂地的长啸震得血气翻涌,心头狂跳。只存在於传说的魔兽之皇,闻名不如见面,真身居然是那麽可怕的怪物。远远瞧著已头皮发麻,如果在近距离目睹,被吓得腿软一点也不足为奇。他开始同情曜星了。
“那孩子并不是畏惧离恨的力量,他怕的是它的外形。”初冷摇头失笑,“从小到大,只有昆虫一类的东西是他的克星。不乖的时候,撒野哭闹的时候,只要拿只虫子吓他,万试万灵,他会马上变回乖宝宝,连哭都不敢了,站在一旁你要他干什麽他就干什麽。他哥哥有时被缠得没办法,老拿这招对付他,呵呵,特别好玩。”
怕虫子?
正牌小殿下脑中有什麽念头一闪而过,但他来不及捕捉。父亲此刻话语中那丝不易察觉的宠溺语气,他听了出来,当下满心不是滋味。暗暗撇嘴,他故作天真地问道:“我呢?父王,我最怕是什麽?”
“呃?”初冷一时间竟答不上来,只好把手按在儿子肩膀上,将他揽紧一些。“父亲以後会留意的。”
他的歉意并没让儿子觉得好过一些,逝去的光阴已一去不再复返。在最需要家人关爱的童年里,整整十二年,他连父母兄长一面都见不上。酸溜溜地看著别的小朋友一家人温馨的画面,他只能含泪默默躲开。弥补不了,像个孤儿一般,他忍受了那麽多年的孤独……都是因为那个人!因为曜星!
05-07
天魂传(双性,产乳,生子)286
离恨在空中盘旋寻找结界的虚点,从虚点突破,是在不杀死施术者的情况下,破解结界的唯一方法。兽皇残忍地咧嘴一笑:“冥冥,看我如何攻破你的阵法!”为了诱导小魔王变成他的同类,深天葵可谓无所不用其极。
他身上同时继承了神族天家和魔界皇裔的血统,灵力之强盛已是三界之首,再加上与兽皇同化,得到了无敌的躯体。然而最可怕的还是潜伏在他内心的魔性,不受道德和善意的约束,没有弱点。这样的对手,要怎麽打败?
“小鬼,你还好吧?”烈殒幻化出人形,并非实体,只有一个透明的轮廓。他的机械躯壳留在了结界外面,守在昏迷的归翼身边。手指轻轻抚上小主人毫无血色的脸颊,虽然碰不到,也希望藉此传达一些支持和鼓励给他──这小鬼看上去非常糟糕!“是不是伤口痛得厉害?如果无法继续,我们就撤退,你不要勉强自己。”
“撤退?”神剑的主人像听到一个无法理解的词,继而摇摇头:“我没有退路。”他很快收起了脸上的惧色,对神剑投去一个安慰的浅笑:“没事啦,你不用担心,我的伤口不痛,刚才只是……在思考怎麽才能驾驭那只可怕的怪物。”头顶上传来魔兽兴奋的嘶叫,与之相反,环绕在冥夜身侧的湛蓝宝珠,发出了警示的低鸣。小魔王望天,惨淡地叹气:“还是被他找到了,虚点的位置。”
离恨对著空气的某处,张嘴啃咬撕扯,肉眼所见,结界像一层布景,被扯得动荡模糊。
没有时间再容他思前想後,冥夜提醒烈殒:“请记得我们的约定,万一我失去常性,你就杀了我!”把重任托付给自己信任的同伴之後,他不再犹豫,把天魂中压制离恨的封印掐碎,瘦弱的身体缓缓倒下,万道寒光之中,另一头兽皇诞生了。
呼哧!呼哧!
浓重的喘息声,在寂静的荒郊回响。新生的离恨,由於被禁锢了千年,魔性大减,已经虚弱得无法维持固定形态,一堆黑色的腐肉挂在骨架上,每爬行一步都像费尽了力气。很饿,它迫切地需要进食,鲜肉和灵力都是很好的营养品。黑夜中,两只兽瞳异常明亮,一转,就盯住了五万魔族兵将。
“它,它想干什麽?”别说普通士兵,就是正牌小殿下,也心惊胆颤地往父亲身後躲。
在深天葵眼中,底下那只兽皇的幼生,真是可爱极了,看它憨头憨脑的只顾著吃,真是个嘴馋的小家夥。他在上空扇动翅膀,掀起的风像抚摸的手掌,为幼生护航。很好很好,看来冥冥终於明白他把几万魔兵带来人间的苦心了,初生的兽皇是极度饥饿的,五万人虽然不多,但魔族总比人类有营养,不仅可以让小宝贝尝到血肉的鲜味,还能吸纳天魂填补灵力。他在上面鼓励:“吃吧吃吧,不必客气,都是为你准备的点心。”
得到了指引,幼生脖子一伸张开血盆大口,使劲吸进一口气──
狂风大作,兽口如无底深潭。
初冷将军瞧著形势不对,一声令下:“撤!”他伸手圈紧小儿子的腰身,用瞬间移动往後急退数十里,来到一处安全的山坡上,才搁下儿子,朝山脚放眼望去。原本威武严正的队伍,转眼间已成一盘散沙,阵型大乱,折损了将近五分之一的兵力,全被离恨的幼生吸进肚子里了。
“为什麽葵主上不保护我们?”正牌小殿下看得寒心,他记得“归翼哥哥”曾经说过──身为王者,就是为了保护族人而存在的。葵主上睁眼看著魔族子民被吞食,不但不阻止,反而对幼生敌我不分的行为大为嘉许,这是什麽道理?
他父亲却说:“为了击败曜星,这点牺牲也在所难免。”魔族天性冷漠,初冷并不觉得献上一部分族人的性命作为代价有何不妥,只要黯星能带领魔族征服三界成为天下的霸主,他便会追随他。
听父亲这麽一说,少年心中对曜星的憎恨,又深重了几分。
再说幼生,吃了几千人後,也吸取了不少灵力,身上的皮肤开始长出来,不再是溶溶烂烂的一团腐肉了,舒服得它眼睛一眯一眯的。深天葵更是开心地在天上连连嗷叫,不断用尾巴顺著幼生的脊梁扫弄,鼓励它再去进食。
烈殒一瞧,这还得了?他家小主人已经迷失了心智,无法通过意识与他进行交流。更坏的是,时间一分一秒过去,他的使用时间已所剩不多,经不起消磨。等那小鬼自己清醒,还不知要耗到什麽时候。限时一过,自己就算想帮他也无能为力啊。“小鬼,得罪了!”他必须趁著魔性未深的时候把人唤醒。
一把紫晶神剑现於半空,对准幼生的屁股,打针似地狠狠扎了下去。
“呜哇──!!!”可怜那只还不会叫的幼生,痛得整个炸了起来。接著,烈殒深感宽慰地听到小主人爆粗:“妈的!谁扎我屁股?!”长长的脖子往後一扭,苦大仇深地与屁股上的“针”对上了。为了表示歉意,烈殒连忙腾空抽出。“嗷!”小魔王失声尖叫,满地打滚:“你这把没脑子的蠢剑!”
“好了好了!”烈殒欢呼:“会骂人就表示真的清醒了!”
深天葵看得目瞪口呆,幼生开始趴在地上打喷嚏──不对!它把吃进肚子里的人,一个一个给吐了出来。
从头到脚沾满绿色胃液的魔兵,由於穿了盔甲,皮肤被腐蚀的面积不大,劫後余生的人挣扎著迅速从地上爬起,逃难去了。
怎麽可能?冥冥居然恢复了自我意识?!差一点,只差一点他就要成功了。深天葵不甘心地警告下方的人:“别吐出来,你不吃人就不能成为完全体!”最重要的是,魔性也无法根植在他心中。
“我才不要成为你那样的怪物。”吐出了所有食物之後,饥肠辘辘的感觉几乎把他击昏,食欲疯狂地在体内叫嚣,小魔王苦苦压抑,死也不让自己再次失控。
“怪物?呵……”深天葵阴森一笑:“好啊!我尽管看看不是完全体的你,拿什麽跟我抗衡。”薄而透明的复翼重重一拍,整座山似地躯体直直扑向空中的虚点,它不耐烦慢慢折腾,张嘴射出一道灵光波,轰在结界的虚点上,一击穿透,露出一个大洞,整个异度空间从那一角开始崩裂,与真实世界重新衔接。
芈国的司令部警报大作,一度消失的魔兵又在卫星画面里重现,但溃不成军,不知期间出了什麽状况,场面很混乱。
然而这些信息,千帆都不知道,在弟弟的陪同下,他回寝宫了。因为刚刚有女官来报,小的那个宝宝一直哭,不是尿尿也不要喂食,御医检查之後还是找不出原因。反正小宝宝就是哭个没完,怎麽哄也不消停。哭得小脸紫红,声嘶力竭,宫女们实在无计可施,才敢去惊动暗帝。
天魂传(双性,产乳,生子)287
在走廊上就听见软软糯糯的哭声,千帆快步走进婴儿房。里头的人慌忙跪了一地,负责照顾宝宝的侍女和医护,见暗帝来了,松了口气之余,又有些提心吊胆,怕暗帝怪罪。
千帆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宝宝抱起,拿在手里仔细检查了一遍:奇怪了,这小家夥平日很乖的,今天怎麽哭成这样?听得他的心都揪痛了。千帆把宝宝抱在怀里又呵又亲地安抚著。
另一张小床上的笨笨,见大家只顾弟弟不理他,也趴在栏杆上装哭,“呀呀”嚎了两声,突然发现新长的牙有点痒,咂巴了两下小嘴就忘记争宠了,开始咬栏杆磨牙,口水滴答又专心的样子看得一旁的罗越想笑。正打算过去逗逗他,岂料整座宫殿轰然一震。罗越不及细想,赶紧回头去保护哥哥,地面竟裂开一道沟壑,分隔了两人,他刚要蓄力跃过鸿沟,一股不知来由的力量,硬把房子当作柑橘似地,向两边猛力掰开,哗啦一声,罗越所站的那半边寝宫塌沈了,灯火全灭。
“不──罗越!笨笨!”千帆惊恐大叫,苍茫夜色中什麽都看不清,只听见崩塌的巨响,夹杂著男女的惨呼,接著尘烟四起,呛人口鼻。千帆不顾身後侍卫的劝阻,跪在断口边上,企图看清底下混乱的情况,“罗越──”他一开口,飞扬的尘土直灌进嘴巴里,呛得他咳嗽连连,怀里的宝宝情况更糟糕。千帆无法兼顾两边,只好抱著宝宝,由侍从护著踉跄後退。
好在底下很快传来了弟弟的声音:“哥,我没事,只是腿……腿受伤了。”揪心揪肺的痛,一定是骨头断了。罗越费力搬开砸在右小腿上的碎石,往旁边看了一眼,嘴角微微抽搐,又朝楼上喊了句:“不用担心,笨笨也没事……”刚刚坠楼的一瞬,有团棉球“唰”地越过他,扑向小婴儿。现在他看清楚了,那是一只长得有点像河马幼崽的动物,背後扑扇著一对小翅膀,它正用两只手提著笨笨,一步一摇晃地飞向楼上。可怜它自己都那麽肥了,还要悬挂一个跟它差不多分量的肉团。
“小……乌?”千帆认出救下笨笨的正是小乌龙,而掉到楼下的弟弟也没有生命危险,才稍稍放宽了心。他立刻吩咐下属展开营救行动,并报告宫殿的损毁情况以及彻查起因。前来汇报的军官,带来了一个坏消息,就在刚刚的震荡中,司令部被一头妖物夷为平地,伤亡人数还有待查清。幸好暗帝和太子回了寝宫,没留在那里,才逃过一劫。
千帆若有所思地看了看怀中呜咽的小宝宝。跟前的军官,以寝宫有随时倒塌的危险为由,劝暗帝先到安全的地方暂避。千帆惦挂著楼下残垣处受伤的弟弟,本不愿走,但罗越也劝他先行离开,一来宝宝们受了惊吓需要安抚,二来就算他留下也无多大作用,反而让其他人员分神照顾。
千帆想想也有道理,便由那军官护送著离去。还没摸到房门,那军官突然跟见了鬼一样,脸色惨白,直勾勾盯著他身後。千帆也察觉有异,猛地转身──断楼外,一张恐怖的兽脸正慢慢趋近,让人一见,连开口呼叫都脱力。狰狞的双目更阴恻恻注视著他,嘴里“呼呼”吐著腥气。在场的女性,很多已吓得晕厥过去,胆子大一些的,也浑身发软倒在地上,连逃跑的力气都失去了。
“怪……怪物!”不知谁叫了一声,人群开始混乱起来,许多人哭喊著,没方向地乱爬,只求远离魔兽。忠心赤胆的军官在震惊过後,也想起了自己的职责,拼死护在暗帝身前,指挥赶来救驾的禁卫军对抗妖物。可惜无论来多少人,配备了多少精良厉害的武器,都只是徒劳。离恨的身体坚硬如钢,刀枪不入,岂会被人类所伤。它尾巴一抖,上面的黑色触手,从四面八方窜入房中,交错绞杀,把冲到前方的凡人士兵撕裂,断肢横飞,墙壁地面霎时溅满了血花。几分锺不到的功夫,房间就安静下来了,只余风声。
千帆缩在角落,把爱子护在身下,闭上眼,嘴里喃喃:“小殿下……救救我们……宝宝,还有人类……求求你,救救大家……”他强烈的心愿,引发太极令里的最强封印产生巨大回应,能量瞬猛爆发,竟冲破了临界点……
“砰──”一声巨响,当中似乎还有骨头碎裂的声音,外面的魔兽被一个黑影撞飞开去,庞大的躯体陷入地面一路滑行,直直撞上高大的宫墙才停止。很多建筑物被压倒,沿路留下一道极深的痕迹。
千帆睁眼一看,差点要绝望,来的竟是另一头相似的魔兽。不过这一只体型小很多,圆头圆脑的显得有些笨拙。寝宫有五楼高,它吃力地攀著这一层断裂的地面,不想掉下去,但爬上来显然又不够力气。它只好伸出一个爪子,想捉住千帆,眼看就要够上了,没料到那呆子居然敢躲!
千帆抱紧宝宝,往旁边使劲挪啊挪,终於蹭到角落的更里头,战战兢兢地孵在那里,很害怕的他,依然留意到那只小魔兽似乎翻了个白眼。紧接著,脑海里闯入了一个气急败坏的吼声:“过来!楼快塌了,你窝在那儿干嘛,等死吗?”
“小殿下!”千帆一听那声音,整个人就活转过来了。心中腾起一股勇气,脚不颤了,身子也不抖了,他站起来四处寻觅:“小殿下!小殿下你在哪里?”
“在你面前啊呆子!”冥夜一阵无力,骂他:“你找一次给我机灵些行吗?”每次都认不出来!
前面?他前面只有一只魔兽啊,难……难道?“小殿下?”千帆试探著走前两步。
幼生终於支持不住,爪子一下打滑,捉不牢地面,“咚”地掉了下去,摔得四仰八叉。
一阵阴风刮过,前些时候被撞翻的离恨,发狠般扑了回来,一口叼起幼生的脖子,把它甩到了半空。
天魂传(双性,产乳,生子)288
眼看那只疑似小殿下所变的幼小魔兽,呈抛物线地被扔了出去,而凶手尤不解恨,刨了下爪子,目露凶光地注视著夜幕中渐飞渐远的那个豆点,思索著要不要再补一击,给它一个深刻的教训,教它谨记惹怒自己的下场。主意还没下,眼角蓦地一痛,一颗尖锐的石子被扔了上来,差点就打到离恨的眼睛。
看不得小殿下被欺负,千帆一时气昏了头不计後果。他一手抱著宝宝,一边在满地支离破碎的尸体下,找些自己拿得动的碎石当武器,扔向外面的怪物。底下的弟弟罗越和一众救援人员,都被他这一举动当场吓傻了。
“哥哥!”
见那妖物移动脖子,慢慢转向屋内的人,罗越焦急地打开手腕的控制器,启动天上的卫星,校准发射的角度。不一会儿,夜空便传来异响,数颗光球拖著长长的彗尾,穿过大气层,受地心引力的作用不断加速,带著呼啸风声,一排天箭“嗖嗖”射入魔兽背部坚硬的甲壳中。炙热滚烫的金属和生物体相触,马上腾起一阵烤焦的黑烟。魔兽停下了动作,似有短暂的错愕。
能够对它造成伤害,即使只是微小的,也很振奋人心。然而,地面的人们还未及开口欢呼,只见那巨山一般的身躯轻轻一抖,背部那几十根天箭,全被它像小牙签一样抖落,破损的甲壳快速重生,魔兽毫发无伤,可它却被人类的几番挑衅行为触怒了。
──不可饶恕!
离恨脖子後仰,朝著冒犯它的蝼蚁之民愤怒咆哮,强烈的音波,把地皮整块掀了起来,大树连根拔起,楼房飘摇欲坠,这样的威力,足以震碎人体内脏。但很奇怪,啸声过处,并没有造成预期中的破坏,声波被一种守护的力量削弱了。
“……最强封印?!”
这股灵力波动,深天葵很熟悉。“冥冥?”他转视身後,果不其然,那头被他一口甩飞的幼生又自己爬了回来,身侧多了几颗珠子,於夜色中散发著柔美的淡蓝色光华。“把斩风阙的力量,全部用来保护自己以外的人,这样好麽?你有自信可以抗下我接下去的攻击?还是你以为,我一定舍不得杀你?”
小魔王知道,太极令终於克服了能量逆流,与最强封印达成了最後的融合。他的灵力,正一点一点被太极令吸走,致使自身的防御力减弱,由斩风阙幻化的宝珠,光芒也越来越暗淡。这正是他希望的,再过不久,等太极令把他的灵力全部吸纳,为人间祭起一道抗衡神魔天魂之力的守护屏障,那将是他功成身退的时候。
越过离恨,小魔王的目光落在它身後那片狼籍──不愧是皇宫的建筑物,抗震能力不弱,在声波的冲击下,只剩半壁的寝宫居然没有倒。但里头的人,全都倒地不起。冥夜的视线,紧紧锁在自己心系的人儿身上──千帆卧倒在墙角处,全身上下没有严重的伤口,只是手臂大腿被碎石划破几道小口子。他的胸膛微微起伏,看来只是晕过去而已,宝宝被他拥在怀里,保护得很好。
“这贱人真是命大!”三番四次都杀不了他,深天葵心中愤恨难平。他的视线才不过从幼生身上移开一瞬,下一秒,後背传来一阵剧痛,他被咬住了。“冥冥?!”比他体型小好几倍的幼生,死命拖著他,不让他靠近寝宫。葵吃痛,用力甩了几下,不料这小东西比鳖还顽固,咬住了就死活不肯松口。他甩不掉,一气之下,回头朝幼生的脑袋咬下。可怜的小魔兽呜咽一声,浑身哆嗦不止,有泪光从眼角飙出,它的皮肤还很幼嫩,很快就被咬得头破血流。
在芈国的皇宫,它施展不开。为了不再牵连无辜,小魔王催动天魂,用瞬间移动把两头离恨从芈国皇宫移走,回到荒凉的边境郊外。
深天葵暗自心惊:这家夥才是怪物,他功夫究竟修炼到什麽境界啊?居然在两座大山似的巨兽身上同时施展瞬移?
“该死的冥冥!”他无可奈何松开了嘴里的脑袋瓜,以意念传声,对剩下的魔军下令:“众将听命!给我攻入芈国,肃清人间,一个活口都不留!”
“你休想!”幼生身下一点蓝光,转眼延展千米。地面顿时灵光纵横,照亮人面,一个咒文繁复的魔法阵赫然出现在魔军众人脚下。
为了铺展一个比之前更强大的结界,小魔王不遗余力,可恰逢此时,天空突然出现一股猛烈的风压,吹得树摇山倒。一个黑影,像宿命的大手,缓慢而不可违抗地覆盖了所有人头顶的天空。广袤天地,就好比一口正被盖上锅盖的大锅,让人有霎那的错觉,仿佛天要塌下来了。狂风不断自上而下地压来,别说跑动,人要站直身子已不容易。
尖细清越的引擎声,如沙砾在风中摩擦,小魔王心神一乱,心中的口诀没念完就中断了,大地上的阵法也被狂风吹散。他抬头看去──以一种君临天下的姿态出现的,不正是他一手建造的无尽地宫?!在降到距离地面一万尺的高空,毫厘不差,那座空中宫殿就停在那里,掌控著制空权。就算它巍然不动,也足以震撼三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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静默了数秒,无尽地宫有了新动向──
梭形的舰身分离出上下两层,中间出现一道凹槽。钜子引擎停止了供应驱动的能量,换以另一种方式运转,鸣动声越来越大,凹槽迸射出暗红的荧光。天空出现一道光带,远看就像一圈环状的巨型发热管。狂风开始逆向流动,变得由下至上,无尽地宫启动了舰身配备的能量收集器,不断过滤和抽取空气中可以转换成能量的微量元素。
“糟了!它准备发动攻击了。”身为开发者的冥夜,一眼就看透了无尽地宫的意图。有了它的助战,魔军可谓如得东风。“没时间铺展结界了。烈殒!”就算自己逃不了一死,他也要抢在无尽地宫开炮之前,捉紧这最後的时间,重创黯星,让他无法在人间作恶。
紫晶神剑应主人的呼唤现身。
一柄百丈巨剑撕裂黑暗,破风而立,熠熠生辉,剑身上晶光流转,如万道金龙游曳。幼生额前,出现了一位白衣少年,在狂风肆虐的环境里,他的衣发温丝不乱,因为那只是一个灵体。他从胸口处,挖出一朵纯净剔透的白水晶,神魔都看得明白,那便是天魂。他另一手,往虚空一伸,召出封魔法典,哗啦啦翻动著书页,最後停在他需要的那一章。
冥夜念出那段咒文,掌心的天魂急速转动。他的力量在极短的时间内,不断往上提升。跟前的烈殒神剑,以一作百,以百化千……不出片刻,已生成一片星罗棋布的剑阵。
来真的麽?深天葵见状,也被激起了斗志──老早就想跟这小东西决一高下了。他让天魂之力在瞬息之间爆发,凝聚出绝对零度的寒气,把周遭冻结成一片皑皑的冰天雪地。
一冰一火,两人都存了孤注一掷的决心,把灵气升华至毕生修为的顶峰!
冥夜手往前方一指:“去!”剑阵顿作一簇紫黑火光,冲入敌阵。
在深天葵的策动下,离恨也同时张大兽口,激射出一股森寒灵光。
压倒众生的两股势力,在空中对冲争持,谁也讨不了便宜,一时之间竟斗得难分难解。无尽地宫的炮火,只迟了半秒降下。耗尽全力的小魔王再也腾不出一丝力气来与之抗衡,只好默默地闭上了眼:很遗憾,他未能阻止黯星,但他已经尽力了……
然而,灰飞烟灭的感觉却没有到来,远方反而响起一声惊天动地的凄厉嘶鸣──事先完全没有抵御的准备,生生承受了来自上方的致命攻击,魔兽离恨终在惨叫一声之後,躯体四分五裂!
怎会这样?!
──无尽地宫锁定的攻击对象,竟然是身为魔军统帅的葵主上?!所有人均惊骇莫名,连小魔王望向那座空中宫阙的眼神里,也充满了疑问。
很好!它需要的,只是众人失神的瞬间。谁也没有注意,地面四溅的腐肉悄然而快速地聚合起来,趁著所有人的目光被那艘不知是敌是友的战舰转移,黑影在暗中涌动。
等小魔王发现的时候已经迟了,惟一反败为胜的机会稍纵即逝。
“深天葵!”
很显然,刚才无尽地宫那一击打偏了,没有轰碎离恨额心的天魂。只要天魂还在,无论躯体受了多麽严重的创伤,完全体的离恨,仍然可以进行无数次的再生。重新组合成型的魔兽,出现在初冷将军父子的背後。
深天葵看看天上临阵倒戈的无尽地宫,又看看前方猜透了他心思的小魔王,得意笑道:“怎麽样,冥冥?‘他们’就站在我面前,你还能狠得下心朝我攻击吗?”
“你好卑鄙!”小魔王掌中那颗白水晶的转动,逐渐缓慢下来。
被无缘无故牵连到战阵中的正牌小殿下,心怯地偎入父亲怀中:“父王……”
“嘘,别怕。”初冷轻拍他的肩膀安抚道。面具下的他却露出苦笑,被葵主上推上台面当挡箭牌──君要臣死,臣不能不死。今天他们父子恐怕难以善了。对面那孩子迟迟没有行动,明显有所顾忌。自己虽然带著面具,想必也无法欺瞒那双敏锐的眼睛。早在开战之前,那孩子的目光,就在自己和仕纾的身上多停留了两秒。
初冷将脸上面具摘了下来,露出清隽的容颜。魔族得天独厚,已为三子之父的他,看上去也不过三十出头的模样。嘴边噙著一丝笑意,他低头看著身旁的小儿子。那张未曾经风霜的脸蛋还带著一股娇憨稚气,被身後的魔兽吓得青白,又被清冷的夜风刮出两垛桃红,无措地缩在父亲怀里,像只受惊的小兔子一样,非常惹人心疼。初冷忍不住逗他:“如果跟父王一起死,你怕不怕?”
小男孩先是一怔,随即老实点头:“怕,谁不怕死啊?”
“呵呵,真是个诚实的好孩子。”阴恻恻的声音从背後传来:“我告诉你一个不用死的方法。”
正牌小殿下僵在那里,一动也不敢动,葵主上的声音听起来很近,他害怕一回头,就会发现那只可怕的妖物,原来挨在自己耳边说话。“不死的……方法?”他的嘴唇无法抑制地颤动。
“就是在别人杀你之前先把对方杀了!你看到前方那个白色的影子没有?他也叫冥夜……”恶灵一般的声音,说著蛊惑人心的毒咒:“但这天底下,只有一位冥夜殿下──有他就没有你,有你就没有他。难道你不想杀了他,从他手中把你的名字身份地位亲人,统统都抢回来,那些东西本来就该属於你的。但如果你被他杀了,你将失去一切,连名字都被他占去,你想想自己多可怜,你甘心麽?”
“葵主上!”初冷将军眉峰紧皱。小儿子的眼神显然已被煽起了战意,他只好用传声入密交代:【谨记父亲的话,你千万别跟曜星动手。】
哈哈哈!嚣张的笑声,在荒原肆无忌惮地响起……
冥冥,这一仗你要怎麽打?攻还是退?就让我看看,为了暗帝,你会做到什麽地步!
天魂传(双性,产乳,生子)290(上)
而此时,在那艘无敌战舰的指挥控制室里──
“匡当!”盛著温水的玻璃杯,从他手中滑落,摔在地上应声而碎。魔君恒夜倚在门框,脱力的身体险些软倒在地,他双目直勾勾盯著屏幕,盯著在卫星传送回来的画面上出现的男人。“这是……怎麽回事?父王?!站在那里的人,不是父王吗?为什麽?父王不是早就……”
“恒夜!”畏辰望月赶紧过来扶住他,关切之际竟直呼君主名讳而不自知,继而责备地瞪向陪同他前来的魔妃浅语奈和一众女官。“之前不是交待你们好好照顾魔君尊上,让他在寝室静养吗?怎麽把他带来这种地方?”
女官们畏怯地跪下请罪。
“不是她们的错,我躺在床上一直做噩梦,喝了药也不得安眠。後来听见了炮声,才执意要过来一看。她们也拦不住。”恒夜挣开那位重权在握的畏辰大人的搀扶,一步一晃走进指挥室,里面的工作人员全站起来给他跪地行礼。“免了。”魔君轻轻挥手,让大家平身。“刚才……为何开炮,你们谁能告诉我?”
然而全场静若寒蝉,竟无一人敢回话。
恒夜扫了全场一周,最後目光落在身後的畏辰脸上,冷笑:“你呢?你也不打算把真相告诉我麽?”他指著荧光幕上的初冷将军:“那是父王吧?他跟母後……不是在四年前一起舍身殉国了麽?怎麽会出现在那里?到底发生了什麽事?”声音蓦地提高,“你是知情的吧?”
那人却低头不语,垂下的发遮挡了脸上的神情。恒夜见他还要隐瞒,顿时怒不可遏,冲上去要揪他衣领,可身体不争气,中途就眼前发黑,往前栽倒。几位女官发出惊呼,畏辰望月快一步上前将他抱住,冷静地回头吩咐:“别愣在这里,快去请御医过来!”
恒夜有气无力地倒在他怀里,但神志非常清醒,他伸手拉过那位冰山太傅的衣襟,让他靠近自己,轻声问:“你……到底是谁?”
畏辰那张万年寒冰似地的俊脸,终於有了些情绪波动。他嘴巴开合数次,却不知从何说起。隐瞒了他那麽多事,在真相的外面套上一个又一个茧,现在要剥开,已经不知从哪里下手。“我……”半天才挤出一个字,额角已渗出冷汗。他终挨近恒夜耳边,温言道:“我绝不会害你!但此时,不是说话的好时机。下面还在打仗,等战火平息之後,我一定仔细给你道个明白,言无不尽。好麽?”
恒夜将信将疑地看著他,对方诚挚的目光让他压下心中重重疑问,转头又看向荧光幕。这时,一只魔兽爬进了画面中,他的眼瞳在瞬间紧缩──天!他看到了冥冥!在魔兽额前的那抹白影,不正是被天宫囚禁等待明天公审的弟弟冥夜吗?
“冥……冥冥,和父王……”他震惊地指著那剑拔弩张的画面,呼吸有些急促。
畏辰给他顺著胸膛,“别急,我会下去阻止的,不会让他们有任何闪失。”
荒原上,幼生步步进逼,没有因为初冷将军两父子的介入而有息战的打算。白衣少年冰冷决绝的声音清晰响起:“将军请让开!你挡在这里一点作用也没有,只会平白赔进两条性命。”
初冷将军并不觉得意外,这孩子的性情他很了解,平时重情重义,可一旦牵涉到天下苍生的大事上头,他就会变得六亲不认,小小年纪,心肠冷硬得教人发指,当年他另一个儿子恒夜就差点死在这孩子手上,没齿难忘。
“保护君主乃将士之责!请恕末将不能退让。”初冷拔出了随身佩剑。
远远可见,曜星眼色一黯──怎麽?对於这个投毒暗杀自己的虚假父亲,还心存仁义吗?初冷将军在心中苦笑,也难怪啊,十多年来的相处,哪怕一只小猫小狗也会有感情,何况是个人?至今,他脑中还常常想起,曜星被送到魔宫做人质那天的情景──瘦小的婴儿,哭声很微弱。全身皮肤红红皱皱的,眼睛还没张开,在他臂弯里扭成一个舒服的姿势然後沈沈睡去。由於一直在试管里养大,非常缺乏安全感,一把他放在摇篮里就惊醒哭泣,非得让人抱在怀里才肯安睡。长大一点後,小东西还是那麽黏人,整天跟在他後头“爸爸,爸爸”地叫个不停……
不是不爱,只是不能爱啊。这种难处,你能否谅解?
万剑归一!
少年的灵体手执神剑,遥遥一指:“既然如此,将军,得罪了。”烈殒缺失了重要的部件,使用时间受到极大限制,他不能浪费一分一秒。摒除杂念,身影如电光飞掠,剑锋直指离恨额前一点。
面对曜星,初冷不敢怠慢,挡在君主面前,用尽全力接下翩若惊鸿的一剑。若轮剑气凌厉,普通人哪是曜星的对手。初冷只觉胸口钝痛难忍,显然已被剑气震伤。可对方来势不止,只把手腕微转,错开剑锋,明显有心相让,把最强的力道卸走。少年平举剑身,贴著初冷的兵器轻轻一弹。动作细微,但瞬间爆发的灵力,却把初冷将军直直震开四五十米。
初冷侧身撑起,张嘴吐了一地鲜血。正牌小殿下连忙飞奔过来扶起他,见父亲受伤,他既惊又怒,浑身发抖不已,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。“敢伤我父亲,我取你狗命!”说罢,抽出寒月刀,也要加入战斗。
“不许去!”他父亲一声断喝,急著拉他手臂。
但气血全往脑袋上冲,年纪尚幼的小殿下哪里听得进劝告。初冷受了内伤,一时捉不牢,给他挣脱。连身为魔界四将军首座的自己,在曜星手下都走不过一招,那傻孩子凭著一腔热血冲上去,不是找死麽?“你,回来!”
而那边,两位少年的剑已经交架上了。正牌小殿下的剑术曾受小魔王指点,他悟性不差,後来又勤加练习,进步可谓神速。一出手就是一式“惊羽”,剑光散开,挥动的轨迹如鸿鹄展开翼羽,迷乱人眼。
这招本是小魔王自创,徒弟学得再像,也不可能打得过师傅。哪一道光才是真正的剑刃所在,逃不过小魔王的法眼。为了不让对方输得太难看,他故意延长了闪避的时间。“学得挺像的,可惜火候不够。”还差很远呢,指导性的切磋该结束了。看准机会,紫晶神剑蓦地刺出,在连续的剑光中一挑,精确地点出了寒月刀的位置。金石相击的一声脆响,正牌小殿下手中的剑被打落。
“你……”日夜苦练的招式,想不到如此轻易被破解,而且还是败在与自己年龄相仿的少年手下,这个战果就如同耻辱的印记,如果不能扳回一局,他一辈子都磨灭不了这个失败的烙印。
看他捡起寒月刀,还要再战。小魔王眉头一皱,眼角却扫到远处跑来的一人。很好,来得正是时候。他扬声叫唤引起那人注意:“归翼,这边!我遇到麻烦了你快来帮忙。”
刚醒过来的归翼还没弄清形势,到处乱跑,听到熟悉的声音,立刻施展瞬移来到小魔王身边与他并肩而立。没等他开口,小魔王赶紧将“麻烦”脱手:“这人就交给你了。”
“谁啊?他?”看了正牌小殿下一眼,归翼快速进入战斗状态,“我说小殿下你啊,也太不够朋友了。吃了你那一拳,我肚子现在还疼著呢。你要给我……咦!人呢?”正待回头跟小魔王抱怨两句,才发现那抹白影早已不在原地。
“难道将军决心死於我剑下?”冥夜持剑而立,他以为刚才的力度已足够让人倒地不起,岂料初冷将军不顾伤势又拦住了他的去路。“为杀戮和毁灭而生的黯星,真值得你舍命追随麽?”小魔王感到烈殒气息的消弱,时间……快用尽了。他高高举起剑:“这场仗关乎於人类的存亡,我输不起,抱歉。”杀气自剑锋吐纳而出,一息掀起数道龙卷风。
“剑下留人!”
对峙的双方中间,突然出现了第三人。来者正是畏辰望月,他答应了恒夜,不让他的父王和弟弟其中一方有任何闪失。幸好在悲剧酿成之前,他及时赶到了。
白衣少年杀气不减,只露出虎牙轻笑:“呵,原来是畏辰太傅,刚才无尽地宫似有意相助,我以为你是站在我这一边的?”
初冷将军闷哼一声,驻剑跪在了地上,胸口气血翻涌,他念起治愈灵咒,捂在伤处,逼出了数口瘀血。
“父亲!”畏辰望月急忙从怀里翻出药丸,喂入初冷口中,让他和著血咽下去。“父亲的内伤不轻,万万不能再继续作战了。”
初冷将军缓过一口气,对长子下令:“杀了他!”他指著小魔王,“杀了曜星……魔族……才可以统领三界!”
少年眯起眼,看向离恨,银牙一咬杀意激荡:“我就算死,也要黯星走在我前头!”他身法快如疾风,一下越过跟前两人,目标是离恨前额的天魂。祭起手中神剑,一道紫光穿破夜风,发出清越的长啸,射向离恨的首级。
刚才经由初冷将军的一番拦截,让离恨重组的身体得到充分的休养时间,现在已经恢复了七七八八。
“冥冥,你已错过了杀我的机会。这一次我不会再大意!”
深天葵的灵体,也自离恨额前透出,散发披肩,一身戎装,於夜色中长身而立,脸上尽是冷色,再无温情。灵体与躯壳分离的好处是,他可以一边防著那柄远古神器,一边防著天上的无尽地宫。
离恨张嘴吐纳,一股极寒之气再次迎上烈殒的剑锋。
天上的云层开始降下雪花,四周空气中的水分也渐渐凝成寒霜。烈殒的剑气逐渐衰弱,隐隐有被对方压制的势头,冥夜飞身跃起,体内的天魂,被他催动得几乎要燃烧起来。他提起右掌,把所有灵力灌注其上,抵在烈殒的剑气末端,他断然发出一声爆喝,硬把剑身往前推进几分。
像他们这种顶级神魔的较量,已没有招式可言,纯粹是天魂之力的比试。
四周刚凝结而成的冰雪,在冥夜释放的高热焰火下,转瞬又被蒸发。不消片刻,两人周遭已云蒸霞蔚,大片大片云雾状的气流,以他们为中央,形成一团瑰丽的星云般回旋分布,席卷方圆百里的范围,卫星从上空如实摄录下这一幕壮观的画面。
没想到对手如此顽强,深天葵已被逼得全力以赴,然,烈殒的剑锋仍一分分逼近魔兽的额间,大有不破不撤之势。他看向操控著剑气的那人,绝美的小脸上,竟是他从没见过的执著和狠厉,宛如地狱修罗。
那真的是冥冥麽?是他一直守护并珍爱的小人儿?
记得冥冥曾对他说──“如果有人要伤害你,我一定不会饶恕他们,无论那些人是什麽身份,无论他们的势力有多大,我都会与你站在一线。”可是为什麽,为什麽他现在却要亲手杀他?
“冥冥……”他的呼唤,消散在翻滚的霞雾中,可他却清晰的听到,那小人儿对天上的战舰铿然下令──
“开炮!对准它前额中央,击碎它的天魂!快!”他叫得声嘶力竭,神色惶急,形同疯癫,只因他已有预感。
烈殒的剑锋,冲破重重寒气的阻挡,已抵到了离恨面前,只余数米,只差那麽一点点距离,他就能诛杀黯星,为後世除去这将带来无穷灾劫的极恶之源。可惜,偏偏在那关键时刻,上天又给他开了一个玩笑──神剑的气息,突然从荒野上消失,彻彻底底地退出战场,像一簇花火在爆发了最灿烂的光芒後轰然消逝,没有痕迹,只留下遗憾。
限时已到,功亏一篑。
不止冥夜,所有从卫星画面中密切留意战事发展的人,无不扼腕叹息。
小殿下虽失踪多时,但余威只增不减,无尽地宫上的魔族遗民,对他的命令莫敢不从。操作人员各施其职,很快锁定了目标,炮火猛烈轰下。
“葵主上,快离开!”初冷将军发出警示。
那头幼生,竟不要命似地冲向炮火中央,就为了拖住离恨,不让它逃。
深天葵见势急道:“不要过来冥冥!”离恨的完全体可以重生,但幼生不行,肉身一毁便没有复原的能力。
炮光闪耀,威力足以匹敌陨星坠地。
整片大地顿时化作了粉尘,被轰出的深坑,直径几乎有一座城市的大小。
天魂传(双性,产乳,生子)290(下)
等尘埃落定,战场一片颓败,面目全非。
死了不少人,零落的风声夹杂著伤者的惨叫,为这片荒野大地添上一笔苍凉凄烈。无尽地宫从天上射下的探照灯,把现场照得通亮,如死鱼肚一般的灰白。
魔族的战士展开了大规模地搜寻行动。
畏辰望月也从空中宫殿调派了大批人手下来,合力在狼籍满目的碎石堆中不断翻找。
炮火过後,离恨和幼生一同失去了踪影。但原地还残留著他们的气息,所以无法确定黯星或曜星是否已在炮火中丧生。
如果小殿下还活著,畏辰想,他必须比另一派人更快地找到他,因为那孩子要是落入父亲手里,只有死路一条。
借助探测仪,先是有人从石缝中寻得了一柄银白宝剑,是那孩子的寒月刀。又找了大半夜,後来畏辰在附近一处地方,感应到地底下有非常微弱的天魂气息透出,该是属於小殿下的。众人闻言大喜,赶快纠集几个臂力惊人的战士,一同搬开了那些横七竖八的大岩石。苍天保佑,被压在下面的小殿下,胸膛还在作轻微起伏,畏辰望月万分小心地把他从乱石堆里抱了出来。
幼生已被炸得粉身碎骨,连块碎肉都找不到,失去依归的魂魄只好又回到原本的身体上。
“怎会伤成这样?!”
怀里的小身子气息极弱,畏辰太傅用颤抖的手,擦去粘在那张小脸上的土灰。这孩子若是有个万一,他怎麽回去跟恒夜交待?都怪自己一念之差,以为那班冷血的神族会爱惜这孩子──他错了!错得离谱。如果他当时肯听恒夜的话,早一天潜入天宫展开救援行动,及时了解小殿下的处境,施於援手,也不至於让他孤身一人前来应战。
“小殿下会好起来的吧?”随行的战士们,见了仿若从血池里捞出来的少年,都几乎认不出来,这真的是他们的小殿下吗?众人忧心忡忡,希望畏辰大人可以给他们一个肯定的答案,安抚人心。
但畏辰望月无法乐观地自欺欺人,只沈声下令:“马上回城。”若是再耽搁分秒,他怕这小东西的血都要流尽了。
刚要抱他起来,怀里微微一动。孩子长长的睫毛不安稳地颤动几下,然後吃力地打开。
“你还好麽?”话一出口畏辰也觉得自己问得多余,这孩子还能好到哪里去?此地不宜久留,他打算用瞬移把他带回无尽地宫治疗,又担心他身体太虚弱经受不起。
干裂的嘴唇动了动,几不可闻地吐出几个字:“……我冷……”
一语提醒了畏辰,他飞快只怀中掏出一只小瓷瓶,喂到孩子嘴边:“喝下去,快!这是寒毒的解药。”
可冥夜咽不下,多半的药水都顺著嘴角流到脖子,好不容易到了喉咙的那一点,又把他呛得几下喘咳,全吐了出来。
咳了一阵,人也跟著清醒了一些,看见一旁有人手里拿著的宝剑,竟是自己的寒月刀,便伸手想要过来:“我的……剑……”
那名战士闻言,双膝一曲在小殿下身旁跪下,恭敬地平举双手,把剑奉上。
接过寒月刀,抱在怀里,少年仿佛得到了慰藉,脸上神色一缓,又疲惫地合上了眼睛。
畏辰再要喂他药,他却摇头躲避,怎麽也不肯喝。
“太傅……”话语困难地从他嘴里吐出:“我,我只需要一点时间,再等一会儿……行麽?”最强封印还有一少部分的能量,未能完全转移到太极令上,还差少许。他用哀求的目光看著畏辰:“求求你……太傅,我这一生……没有几件事是如愿的……最後这一次,请你成全我。”
畏辰听得莫名其妙,面对孩子哀切又带点戒备的眼神,继而一想就明白了:莫非他以为自己要下毒害死他?
“你别误会。这瓶子里装的是解药,不是毒药。傻瓜,现在要弄死你还需要下毒吗?快把药喝了,我带你回无尽地宫医治!你这身的伤要是再不处理,神仙也救不了你!”
可冥夜还是摇头,“抱歉,太傅……我已经,无法再相信任何人了。”他断断续续地说:“如果是真的,那我……先谢谢你……但是解药,我已经……不再需要了……”
说到这里,一股冲力蓦然而至,他的喉咙被横空伸来一只大手掐紧。
“父亲!”畏辰大吃一惊。关心则乱,他竟没有察觉父亲的气息靠近。“父亲,不可!”他急忙一手扣住初冷将军的手腕,怀里的孩子已被掐得几近窒息地痉挛。
“你为何护著曜星?难道连你也要背叛魔族吗?”初冷森然责问长子。
“不是的,但父亲……请父亲先放手!”这种时候,他纵使有再多的想法也无法一一道明。父亲不听他劝说,手仍是越收越紧。
“说!你把葵主上弄到哪里去了?”初冷将军加大手劲,狠地一摇晃。
“杀了……我把黯星杀死了,毁去了天魂。他不会回来了,你们……也妄想再利用他……当一统三界的工具……”而事实上,他只是启用了封魔法典上精深的法术,结下封印,把黯星的意志封锁。直至葵遇到他命定之人,沈睡的记忆才会再度觉醒。
“你!”黯星的气息明明仍在,在人间的某个角落,但无法确认具体的位置。“你把他送走了是不是?送到了什麽地方?快说!”
喉咙被掐得咯咯作响,而孩子脸上,居然带著笑容──真是奇怪,他一点也不觉得难受,反而很安心。
在他脖子上的是爸爸的手,又大又温暖,小时候被这双手抱著,他就会感到很安全。
时空在记忆里模糊了,他仿佛又回到了四年前魔宫沦陷的那天──眼前,是爸爸温柔的微笑,他说:“好孩子,我们……一起死吧。”
──好的,好的,爸爸,请带我走。
他含笑,欣然前往。靠著父亲,絮絮说著心事。从没告诉过任何人,他其实觉得,活著是一件很为难的事,那麽苦,又那麽累,而死亡,却是如此的甜美。
“哼!能轻易让你死麽?”初冷将军把他揪起来:“以为不说就能保密?就算你死了,我也可以将尸身带回幽冥世界,抽出脑髓读取记忆!就不信拿不到我们想要的信息。”说得再狠,真要行动起来却有片刻的迟疑。也许,他并不忍心杀害这小东西,否则四年前,他不会放他一马。而现在,他仍是不忍心,所以才让长子趁著他迟疑的空隙把他格开。
可是,就算初冷将军不亲自动手,魔族中急於置曜星於死地的也大有人在。於是战场上,渐渐演变成魔族与魔族之间的对战,一方是深受小殿下的恩惠,誓死保护他的魔族遗民,另一方则是来自幽冥世界,以击杀曜星血洗人间为使命的魔军兵将。
“你是什麽人?”
守护著小殿下的几个战士紧张地戒备著,眼前一位身穿白衣的魔族少年正缓缓靠近。此人衣饰华贵,不是皇族也该是贵族。而奇怪的是,他腰间悬挂的那柄宝剑,竟跟小殿下的寒月刀一模一样。“止步!你要是再往前走,我们就不客气了!”远处的混战,畏辰大人正遭多人围攻,一时难以脱身顾及这边,而来者不善,战士们纷纷抽出武器,准备迎击。不管对方是谁,他们不能让陌生人随意靠近小殿下。
说句实话,当年魔宫被人类攻陷,其实暗中撤走了大批精锐将士,留下来的那些都是老弱残兵。经过三年多的整顿,作战实力虽然有所提高,但跟魔界那些真正的高手,还是没法比。
惨呼声此起彼落,热血溅湿黄土,尽忠的战士,连来人的衣角都没碰到,已接二连三地送命倒地。
“一群不成气候的垃圾!”踢开最後一人,正牌小殿下走到他深恶痛绝的曜星跟前。一眼看见他抱在怀里的剑:“哼,寒月刀,你也配用?”说著,就要把宝剑抽走。
小魔王死也不肯松手,那是爸爸妈妈遗给他的唯一信物,从出生开始就一直带在身边了。他努力睁开眼,蓄足力气吼了声:“你要干什麽?”
正牌小殿下粗暴地一脚踢在他腹部,直把他踢到几米以外,看他张嘴吐出几口黑血後,铮一声拔出腰侧的宝剑,骂道:“冒牌货!你可知道我是谁?”
小魔王是知道的,这位少年跟自己一样,同是为预言所害而被卷入神魔纷争中的可怜人。自小到大,家人都不在身边,想必他也受了不少委屈。所以小魔王一直让著他,尽管自己非常嫉妒他所拥有的一切,也尽了最大努力对他表现出善意。
地上一名还没断气的士兵,被脑骨破裂後流出的血水染红了眼睛,他撑了撑眼皮,看到那个来历不明的少年正持刀一步步走向奄奄一息的小殿下,他在地面摸索了片刻捡起自己的武器,奋力冲到少年身後,举剑砍下,一边大叫:“小殿下,快逃……”
寒光闪过腰间,他被少年回身的一剑砍成了两半。
“瞎了狗眼的,你叫的是谁?”真正的冥夜殿下目睹那人凸圆了眼球死在他面前,还觉得不解恨,又上去往他脑门上踹了一脚,“咯”一声把他的颈骨生生踢断。
“住手!”小魔王目眦欲裂,“他也是魔族的子民,你怎能待他如此残忍?”一向爱惜族人比自己的命更甚,小魔王实在无法容忍他的暴行,挣扎著从地上爬了起来。
“你在命令我?哼,被几个不长眼的奴才称呼两声,就真把自己当小殿下了?”少年挥剑斜削,薄薄的剑气擦过小魔王的肩膀,刻下见骨的伤痕。可他想不到对方竟是个硬骨头,身子被带得猛然一晃,仍是咬牙站稳,不肯倒下。
“你不是剑术了得麽?还伤了我父亲!现在,让我也来讨教一下。”葵主上说得不错,这世上只有一个冥夜殿下,有我就没有你!
他名正言顺地,要夺回自己的一切,十二年来所受的孤寂和委屈,今天都在曜星身上一一算清。
小魔王别无选择地拔剑相迎,他满身是伤,天魂之力所剩无几。而对方的每一剑,都凝聚了鲜活的灵力、杀气、与无边的恨意。一连挡下了十几招攻势,他的寒月刀已发出了不祥的悲鸣,被砍出一道一道的裂痕,遍布刀身。
“你这个贼,偷了我的东西,你认不认?”正牌小殿下胸中烧著一把无名火,剑在手,被舞得如游龙翻腾,远看一道光,咄咄逼人。相反,他的对手一直处於捉襟见肘的劣况,只能拼命格挡,完全没有还手的余地。可他无论如何抢攻,竟无法击倒一个垂死之人。
那人明明早已气竭力衰,涣散的眼神里没有半点光,跟个瞎子一样。但他似乎看穿了自己所有招数,每一击都精准及时地挡下。任凭他的剑法如何凌厉刁钻,最後还是被一一化解。
打不倒他!打不倒他!为什麽?!
“你是怪物吗?”伤成这样,还不认输?是什麽支撑著这个人让他如此坚持?
“你为什麽不倒下?为什麽不肯死?没人要的野种!我们家没有你的位置,神族那边也不要你。还死皮赖脸地活著干什麽?”发动天魂,也不管是不是胜之不武,正牌小殿下把充盈的灵力全部注入剑锋,他已经忍无可忍,誓要一招把对手砍翻。
“铿!!”两剑相击──
其中的一柄,剑身应声而断。
寒月刀……
他的寒月刀!!!
长久以来,唯一陪伴在他身边不离不弃的夥伴。
小魔王跌在地上,默默抚摸著手里的断剑,周围散落著剑身的碎屑。他的剑……断了……无法拼起来了。手指滑过剑托上的“冥”字,冥夜想:你也累了吧,这些年来一直跟在我身边,辛苦了……他低头,在剑托上轻轻一吻,然後把断剑埋入黄沙。
“哼!那柄剑也跟你一样,假货就是假货,不堪一击!”
跪在地上的人蓦然抬头,目光寒亮:“我不懂,你为什麽那麽恨我?你以後还有大把的时间,可以跟疼爱你的父母兄长一起生活。而我什麽都没有了,连回忆都空乏得可怜,这样还不够麽?!为何你还要苦苦相逼,折断我的剑?那是爸爸妈妈给我的……”
“谁是你爸爸妈妈?”正牌小殿下一听他这样称呼就火大,恶毒的话冲口而出:“无父无母的野种!死了也无葬身之处。”
小魔王心如刀割:“我不是野种,我有爸爸妈妈的!只不过他们在四年前去世了。你再乱说,我不饶你!”
“不饶我,你凭什麽?!”冥夜殿下横剑於胸,摆出架势,打算用“归翼哥哥”教他的那式“舞月”,除去面前碍眼的家夥。“让你死在这招剑下,算是给你面子了。”
怒极反笑,小魔王也懒得说破,悄然把一手藏於身後,在无人注意的地方,寒冰凝成锐利的指套──剑在心中。即便没了武器,他仍有自信,在死之前,把对手的小命也一并带上!
“受死吧!曜星!”
两人的身影同时在黄沙上消失,快得无法捕捉──
“冥夜!!!”
在那一瞬间,他听到了一声撕心裂肺的呼唤,遥远却无比清晰,似从天上传来,又像直接送入他的脑海中,是恒夜哥哥的声音。
小魔王猛然清醒过来──不行!他已杀死了翎魅表哥,让哥哥痛失所爱,今天,他怎麽忍心再夺去他弟弟的性命?
──思及此,小魔王停下了动作。刚要运起防护屏障,却在这时候,太极令把他最後一份灵力吸走。斩风阙幻化的宝珠全在一息之间化成粉末,消散在空气里。
剑光如水,凉凉地侵入他体内,不偏不倚,透心而过──
温暖的心窝,还没深刻感受到那股致命彻骨的冰冷,贯穿胸口的刀,已被毫不留情地一下抽出,反作用力让他往後倒入身後一堆碎石中。
你看到了吗,哥哥?真正的冥夜殿下,是一位勇敢善战的少年,而且性格率真,敢爱敢恨。你一定感到很欣慰吧?爸爸妈妈很喜欢他呢,他也有很多朋友,跟我完全不一样。我想,你也会喜欢他的。
死亡带来他一直向往的宁静──终於,都结束了……
他可以睡了,不必害怕第二天睁眼後,还必须去面对那些阴谋和责任。
永远地沈睡,多好啊。
破碎的心脏在痉挛两下之後,停止了跳动。被一剑破成两半的天魂,顽强地进行自我修复,但晶体的再生比不上崩坏的速度。透明纯净的白水晶,像一根燃烧到尽头的火柴,“嗤”一声释放出最耀眼的一道光芒,然後碎裂四散,里头蕴藏的火与风的力量,也回归了自然。
是晚风吗?还是谁的手,在轻轻抚摸他的脸,灵魂一阵轻松,也随著那阵清风飞走了。
……
“小殿下!小殿下!”
聒噪嘶哑的声音,不依不饶地在耳边响起。是归翼吧?你变声期什麽时候完结啊?难听死了。
“小殿下!嘉宾们都到齐了,就差你这个主角。你怎麽还躺在这里啊?快随我回去会场啦。”
冥夜霍地睁开眼睛,映入眼帘的是蓝天白云,明媚的阳光洒在他身上,四周鸟语不断。咦,奇怪了。他的视力和听力是什麽时候恢复的?他又看得见颜色,听得清声音了?
暖风煦煦,拂面而过,吹得人一身慵懒,真是个风和日丽的好日子。他窝在青绿的草丛里,呼吸著清新的草木花香,睡了个饱饱的午觉。偷得浮生半日闲,夫复何求。
归翼却来拉他:“你快跟我走啊,今天是你的大日子,大家都忙坏了。你倒好,自己一个人躲起来睡懒觉?”
大日子?冥夜一阵糊涂,被归翼拉起来跑了两步,才渐渐想起。
──哦,对了!今天确实是他盼望已久的大日子。
两人跑到会场──位於顺天城顶层的一片青葱草地,其实就在他寝宫外面那个花园啦。
来了好多人,热闹非凡。上百张铺著洁白桌布被装饰得美轮美奂的餐桌,整整齐齐地排列在会场两翼,中间一条铺著红地毯的通道,两边站满了前来观礼的嘉宾。人头涌涌,说说笑笑,把现场乐队所演奏的乐声都压了下去。大家见了他,纷纷拍手,脸上堆满了祝福的笑容。
冥夜匆匆看了一眼,哎呀,几乎他认识的人都来了。长辈、朋友、魔族的、天宫的,还有从人间远道而来的宾客。他们都看著他笑,笑得他有点不好意思了。
“你干嘛这麽迟啊,不知道大家都在等吗?”一个漂亮的花童迎了上来,她手提花篮,里面盛著五彩缤纷的花瓣,身上穿著一袭纯白的小短裙,俏脸红红的。
冥夜吃了一惊:“琉珈?”他的目光落在她雄伟的胸部上:“……怎麽回事?你,你是女的?”
琉珈不依了,柳眉一竖,叉腰娇叱:“你撞到脑子犯傻啦?我是你表妹,不是女的,难道还是个男人不成?”一边说一边将自己傲人的34D胸部挺了挺,以显真金不怕火炼。“你今天是怎麽回事?先是迟到,让宾客们等你老半天,现在人来了又说些莫名其妙的话。”琉珈朝红地毯一路延伸上去的阶梯努了努嘴,“快去吧!别让人家久等了。”
“哦。”冥夜站上了红毯,几个宫女围过来帮他整理了下衣装。
婚礼的配乐响起,人潮安静了,大家的目光都投在他身上。
冥夜提著衣摆,迈著庄重而优雅的步子,拾级而上──今天,是他的婚礼,他终於得偿所愿,跟心爱的人结为夫妻。
几名花童在他前面引路,鲜花从天而降,铺了满地,点缀在他的前方。站满了两旁的宾客,都齐齐为他鼓掌,微笑著祝福他。放眼看过去,有爸爸妈妈,和恒夜哥哥。四亲王和岚沁大人也在,连天帝陛下和太子哥哥都来了,还有站在他们旁边的,不情不愿跟著拍手的葵。唉,他又闹别扭了,不过葵嘟起嘴巴的样子真的很可爱。
阶梯一转,他看到了那人──
站在红毯的最前端,穿著他们第一次相见的七色纱衣,对著他暖暖地微笑。
眼泪,不受控制地涌出来。他慎重地走过去,一步一步,走向自己的幸福。
旁边一个小不点跳到他面前,是六七岁模样的娃娃,手里捧著一袭雪白的头纱。
“谢谢你。”冥夜欣然接过,来到那人面前,把头纱轻轻地披在他头上。
“一直欠你一个婚礼,今天终於补上了。你看,大家都在祝福我们呢。”冥夜执起那人的手,紧紧,紧紧地握著。“这一次,说好了,再也不分开,好吗?”
那人点头承诺:“好,再也不分开了。”
……
晨光初现,暗帝从床上醒来,守在床边的罗越,脸色从担忧转为惊喜:“哥哥,你终於醒了。”
“嗯。”刚刚做了一个好梦,千帆的心情很愉悦。伸出手,转动著无名指上的指环,又听得弟弟报来好消息。“太极令已经正常启动了,那些打算入侵人间的魔兵,也全部从境外撤离。哥哥,这场仗我们打赢了!”
千帆放下心头大石,“都亏了小殿下。你帮我联系天宫,我要跟天帝会面,商谈一件事。”他一定会说服天帝,把小殿下接来人间照顾,让那个美梦不再只是一个梦。
小殿下是他的,一生一世都是,他说什麽也不会再放手了。
那个时候,他真的以为美梦终会实现。
【全文完】
尾声──
做明星的确不容易,累死累活,通宵达旦地拍戏,真正的表面风光,背後辛酸。
苍佑嘉揉著肩膀,倒在房车後座,累得小脸苍白,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。
司机看了眼後镜:“小姐,如果档期安排得太密,就让经纪人少接些工作吧。最近一直熬夜,对女孩子的身体很不好,我看你眼睛都泛血丝了。”
懒懒地打了个呵欠,苍佑嘉大小姐撇撇嘴,谁不知道?最近睡不好,皮肤不知差了多少,但她不想让自己闲下来。最近家里发生了一件很伤心的事,家人无不大恸。她一静下来,就会被那种痛心的感觉吞噬。她不想这样。
车子突然急刹,轮胎发出刺耳的声音。她猝不堤防整个人撞上前排椅背,鼻梁都差点断了。“什麽事啊?”她眼泪花花地捂著鼻子问司机,伸长脖子去看前方的情况。“又有粉丝拦路?现在是清晨耶,他们也太狂热了吧,每人送个热吻好了。这天气还凉著,粉丝也不容易啊……”
“不是的,小姐。”司机打断她的侃侃而谈,开门下车。“你坐在车里别出来。”
苍佑嘉借著晨光和车头灯,看清了,原来马路上躺著一个人!看著司机把人翻了过来,咦,好像是个男孩子哦,非常年轻,大概只有十五六岁吧。大小姐好奇了,这男孩怎麽会在大清晨倒在路上?莫非黑帮仇杀?戏演多了,总觉得每个巧遇,背後都有一个故事。她跳下了车。
“人没死吧?要不要通知警方或叫救护车?”
司机被身後突然响起的声音吓了一跳,其实他兼顾大小姐的保镖,功夫不弱的。而大小姐一介女流,走到他身後他不可能毫无所觉。要怪就怪这躺在路中央的男孩子长得太精致漂亮,让他一时看得入神。
“哇,哦哦哦哦……”等苍佑嘉看清那男孩的长相时,也不禁掩面惊叫。“他,真的是男生吗?快让我确认一下!”
“小姐!”司机拍掉大小姐不规不矩想要摸到人家下体的狼手。“你是女孩子,而且家世显赫,请你有点淑女的模样好不好?”他粗略给男孩做了全身检查。“没有外伤,人大概是昏迷了过去。怎麽办?要送到医院吗?还是扔在路边让他自己清醒?”
“带回家好了!”苍佑嘉想也不想就下了决定,“反正二哥是医生,这孩子长得比女生还好看,把他扔在路边会危险哦。”
司机腹诽:交到你手里才危险吧。
“你放心啦。”像看透他的想法,大小姐拍著他肩膀安抚:“这男孩比我还小好几岁,我对小正太没有冲动。”
半小时之後,全家人围著床上的男孩子,仔细研究。
“真难得,长得这麽好。”经营模特儿和品牌服装公司的妈妈,对著男孩的脸,啧啧称赞。“他身上的衣饰很华贵,不像一般人家。”
“还不清楚来历,就这麽捡回来,也未免太……”这是处事稳重周全的,在军队当上尉的大哥。
“嗯,身上无病无痛,应该很快就醒来了。”精通中西医术的二哥下了诊断。
大家把目光投向一家之主。爸爸将俊脸上的钛金属眼镜扶了扶,又为难地摸摸光洁的下巴。好像突然发现大家在等他发话:“看著我干嘛?不是我肯不肯让人留下来的问题,而是这个孩子,他自己肯不肯留下来的问题。咱们总不能无故拘留他啊,他的家人会担心的。”
大家又陷入新一轮的沈默。
苍佑嘉知道,现在家里各人都表现得很正常,其实心里面的痛,没减少过一分一毫。
前一阵子,家里最小的弟弟苍佑雅,因为心脏病猝发,离他们而去了,再过一个月就是他十六岁的生日。父母的伤痛自不必说,他们一向最疼惜这个身体有缺陷的小儿子。就是两个哥哥和她,也难过得几天几夜不能阖眼。她总是一闭上眼就会想起弟弟的音容笑貌,仿佛弟弟还会随时开口甜甜唤她“姐姐”。
而她今天又机缘巧合地捡到了这个与弟弟年纪相仿的男孩,一切仿佛是上天的安排。一定是在天国的弟弟不忍看到他们太悲伤,所以让天使下凡,替代他陪伴家人。
床上的男孩缓缓转醒,围成一圈的几人,赶忙退到床边立正,免得吓到刚醒来的男孩。
一缕金色的阳光从窗棂射入,男孩一头长长的黑发,竟泛出了美丽的紫金色光泽。他睁开眼睑,乌黑的眸子澄净茫然宛若初生的婴儿,然後他竟呜呜地哭了。
“怎麽了?是不是哪里不舒服?”素有弟控倾向的医生哥哥首先发问。
大哥也挨了过去,刚毅的脸上,露出护幼的决心:“你在路上晕倒了,是不是遇上坏人了?不怕,在这里没有人敢欺负你。”
妈妈接口道:“小朋友,你叫什麽名字?住在哪里?你昨晚彻夜不归,需要打电话给父母交代一声吗?”
男孩看著围在自己身边的人,有些瑟缩:“我,我什麽都想不起来了……”
他只记得,在梦中,好像有人温柔地吻了他的前额,对他说:你一定要幸福哦……
那人有一头明亮的银发,非常耀眼,笑起来还会露出两只可爱的小虎牙。